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古典

尋秦記全本第六卷 7-11章

2015-11-09 11:35:25

第七章、情鎖秦宮   次晨圖先手下的頭號智囊肖月潭來找項少龍,兩人在內軒的小客廳坐下,肖 月潭道:「是相國著鄙人來找太傅,看看有什麼可幫得上忙的地方。」項少龍昨 夜歡娛過度,又多喝了兩杯,頭腦昏沉道:「先生請勿見外,叫在下少龍便可以 了,無論我官至何職,我們都是曾共患難的朋友,只以平輩論交。」同時揣摩對 方來意。   肖月潭見他不擺架子,心中歡喜,謙讓一番後,道明來意道:「為了方便少 龍往趙國行事,純靠易容化裝,既麻煩又不妥當,所以相國命肖某特別為少龍、 小俊、滕兄和烏兄四位,依臉形特製了四塊精巧的面具,只要略加化裝,例如修 改鬢髮型狀和色素,保證可瞞過趙穆。當然!少龍等仍要在聲線和舉止方面多加 配合,否則仍會給辨認出來。」項少龍如夢初醒,大喜道:「相國想得真周到, 不知東西帶來了沒有。」   肖月潭傲然取下背上的小包裹,解了開來,赫然是四副面具。他拈起其中一 副給項少龍戴上,項少龍立時搖身一變,成了個滿臉須髯的粗豪大漢。肖月潭伸 出手指,在他眼睛四周一陣撫摸,笑道:「這設計最巧妙的地方,就是介面多在 毛髮處,例如露出眼睛這眼形缺口,不但把你的眉毛加濃了,還把眼形變圓,所 以即使是熟識你的人,亦不能由眼睛把你辨認出來,至於下的介面,塗上一層粉 油,便天衣無縫了。」   項少龍忙拿銅鏡照看,亦讚歎不已。肖月潭拿出色粉,在面具上畫上符號, 才為他脫了下來,道:「這面具仍要作少許修補,三天內即可交貨。」項少龍訝 道:「肖先生真是神乎其技,只憑記憶便可製造出這麼恰到好處的面具。這究竟 是什麼質料?」   肖月潭得人欣賞,自是高興,欣然答道:「這是產於西北一種叫『豹麟』的 珍獸,比獵犬只大上了少許,非常難得,我以高價搜羅,亦只得到四張獸皮,今 次一下子就用光了。」項少龍暗忖這種聞所未聞的奇獸,極可能就是因肖月潭而 絕種,感謝一番後,把滕翼等三人召來,讓他們一一試戴,看看有沒有須要修補 的地方。滕翼等均嘖嘖稱奇,對邯鄲之行更是大為雀躍。   荊俊的體質好得教人難以相信,只這幾天工夫,便可活動自如了,當然仍不 能動手搏鬥。肖月潭為滕翼脫下面具時,奇道:「滕兄是否遇上什麼開心的事, 為何整個人都不同了。」滕翼破天荒地老臉一紅,唯唯諾諾敷衍過去。更不敢接 觸其他人眼光。肖月潭把東西包好後,壓低聲音道:「昨天少龍在街上被人伏擊 一事,圖爺已派人查過了,應是渭南武士行館的人,因為剛巧他們有兩名武士昨 天死了,秘密舉行了葬禮。」   如此一說,眾人都心知肚明圖先是收買了武士行館的其中某人,否則怎能得 知這麼秘密的消息。肖月潭道:「但相國卻想請少龍暫時忍下這一口氣,因為相 國已有個更好的計畫,可把楊泉君和邱日昇一舉除掉,所以不欲在這刻打草驚蛇 。」荊俊憤然道:「他們歡喜便來對付我們,遲早有人會給他們害了!」   項少龍暗忖呂不韋愈來愈厲害了,不再只爭一時之氣,那種沉狠才教人心寒 ,制止了荊俊道:「肖先生請相國放心,我們知道怎辦的了。」肖月潭顯然和荊 俊關係良好,把他拉到一旁,解釋一番,保證不會放過邱日昇等人後,才離開烏 府。眾人商量了烏家上下的保安問題,擬定策略,項少龍道:「你們準備一下, 三天后面具到手,我們立即上路。」   向滕翼笑道:「滕兄!好好享受這幾天珍貴的光陰啊!」滕翼苦笑道:「你 也要來調笑我!」   此時有內侍來到,說奉王后之命,著項少龍立即入宮。項少龍愕然應命,離 府去了。今次當然跟著大批烏家武士,不像上次般孤騎只影了。   朱姬遣退宮娥內侍後,御花園的大方亭內只剩下朱姬、小盤和項少龍三人, 其他最接近的侍衛亦在十多丈之外,只能看著,聽不到他們的對答。有小盤在, 項少龍當然不擔心朱姬會「勾引」他。那會是使他非常頭痛的一回事。   朱姬為他斟滿置在亭心石桌上的酒盃,殷勤勸飲後,俏臉不勝酒力的泛起兩 團紅暈,使她更顯狐媚無倫。這美女確有種傾國傾城的冶媚,那迷人風韻使人聯 想到紅顏禍水,尤其當項少龍想起將來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朱姬的表情忽地嚴 肅起來,誠懇地道:「今天我請少龍來,是得到大王同意,好讓我母子能表示感 激之意。現在朱姬再無所求,只望能好好栽培政兒,使他將來能當個勝任的君主 。」眼光移到小盤處,露出母親慈愛之色。再低聲道:「還好這孩子並沒有令我 失望!」   小盤眼睛微紅,靠近了朱姬。項少龍心中釋然。這亦非常合理,朱姬縱使是 天性淫蕩,但在邯鄲過了這麼多年任人採摘的生活後,也早應厭倦透了。所以份 外珍惜與丈夫和兒子重逢的新生活,至少暫時是這種心境。   項少龍點頭道:「姬後的心事,少龍明白了。」朱姬深深看了他一眼後,環 視四周的禦園美景,滿足地籲出一口氣道:「我知道你最明白我的了,見到你, 不但像見到朋友,還像見到了親人,一點不須瞞你。你若有什麼難題,不要怕向 我說出來,有些情況由我向大王陳說,會比由相國稟告更為方便些。」   項少龍也不知她這番話有多少成是真的,但以她現時的身份,說這種話確是 非同尋常。朱姬拍拍小盤的肩頭道:「政兒!琴太傅來了,快去吧!」小盤依依 不舍地站了起來,隨著那站在遠處的內侍去了。項少龍知道戲肉來了,默然靜候 。朱姬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又沒有在你面前擺王后架子,為何話都不說多半句 呢?」   項少龍見只有他們兩人,輕鬆笑道:「守點君臣之禮,對姬後和我都是有利 無害。」朱姬微笑道:「我和你間很多話都不須說出來,不過人家真的很感激你 。唉!早知趁在邯鄲的時候,把身體給了你就好哩,最少留下一段美麗的回憶。 現在為了做個好王后和好母后,所有私情都要放到一旁,希望少龍能體諒人家的 心境。」項少龍想不到朱姬成了秦國之後,說話仍這麼直接露骨,可見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一時找不到話題。   朱姬微嗔道:「看你!又變啞巴了!」項少龍苦笑道:「我能說什麼呢?應 表示高興還是不高興。」   朱姬淡淡道:「看你還是高興居多,那就不怕給朱姬牽累了。」項少龍心中 好笑,女人真奇怪,明是叫你不要惹她,但你若真個不去惹她時,又會不甘願, 這是多麼矛盾。朱姬亦知自己過份了點,歎了一口氣後,臉容轉寒道:「今趟少 龍到邯鄲,可否給我殺兩個人?」   項少龍一震,瞧著她道:「說吧!」朱姬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雙目殺氣大 盛,一字一字緩緩道:「第一個就是趙穆的另一條走狗樂乘,但不要問我原因, 我連想也不願想起來。」   項少龍知她必是受過此人很大淩辱,否則不會恨成這樣子,點頭道:「我定 能給你辦到!」朱姬斂去殺氣,眼睛露出溫柔如絲帛的神色,櫻唇輕吐道:「但 太危險就不必了,最緊要是你能無恙歸來,沒有了你,朱姬會感到失去了一個好 知己。由第一眼看到你開始,我便感到就算你不是我的情人,亦會是知心好友。 」   項少龍糊塗起來。她的說話究竟是來自真心,還只是籠絡他的手段?他早已 看過她迷得趙穆和郭開暈頭轉向的本領,故深具戒心。表面當然裝出感動的神色 。可是卻瞞她不過,朱姬大發嬌嗔道:「你當我是騙你嗎?皇天在上,若我朱姬 有一字虛言,教我不得善終!」項少龍嚇了一跳,忙道:「低聲一點,給人聽到 就糟透了!」   朱姬橫他一眼,氣鼓鼓道:「沒膽鬼!信了嗎!」項少龍無奈點頭,歎道: 「還有一個人是誰呢?郭開嗎?」旋又搖頭道:「當然不是他,否則姬後那天早 迫我殺了他哩!」   朱姬仍是心中有氣,冷冷道:「算你還懂動腦筋,當然不是郭開,在那些可 惡的人中,他對我算是很好的了。」項少龍好奇心大起,道:「不要賣關子了, 快說吧!」   朱姬抿嘴一笑,俏皮地道:「是否無論我說出任何人,你都會照人家指示把 他殺了呢?」項少龍一呆道:「還說我是你的知己,為何姬後總像要看我為難尷 尬的樣子呢?」   朱姬心中一軟,嬌笑道:「好了!人家不再為難你了,另一個人就是... ...就是......」項少龍皺眉道:「是否要我求你才肯說呢?」   朱姬垂下螓首,再仰起來時,淚珠由眼角瀉下,淒然道:「當日大王和呂相 逃離邯鄲,趙穆知悉後,派樂乘領著大批人兇神惡煞般沖入家來,即時把所有男 僕處死,女的給他們集體淫辱,那猙獰可怖的情景,到現在仍歷歷在目,就算白 天不想,夢裡仍會重曆那淒慘不堪的景況,下令的人就是樂乘,你說他該殺嗎? 」項少龍熱血上沖,眼中閃過森寒的殺機。   朱姬垂首道:「翌日我和那假兒子給帶到趙穆處軟禁起來,那幾天是我一生 人最噁心的日子,當時我曾立下毒誓,假設將來有能力逃出生天,必報此辱。」 項少龍提醒她道:「你仍未說那人是誰哩!」   朱姬淡淡道:「就是趙雅!」項少龍劇震道:「什麼?」   朱姬冷冷道:「什麼?下不了手吧!」項少龍這才明白她為何要多費唇舌, 心中不舒服之極,沉聲道:「她究竟做過什麼事來呢?」   朱姬竟然「噗哧」嬌笑起來,花枝亂顫般道:「人家是騙你的,只是恨你對 人家那毫不動心的可惡樣兒,才找趙雅來嚇嚇你。」接著玉臉一寒道:「但除這 部份外,其他的話都是千真萬確。若情況許可,給人家把樂乘的首級帶回來!算 朱姬求你吧!」   看著她猶帶淚珠的嬌豔朱顏,項少龍只覺頭大如鬥。這女人真不好應付。似 是上天把她生下來就是為了使她能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難怪連趙穆都捨不得 殺她了。朱姬舉袖拭去淚漬,輕輕道:「小心點啊!若換了是別人,我定會說擔 保他榮華富貴。但我卻知道你是視功名如糞土的超然之士,所以只能對你說聲感 激。但若你有任何要求,只要說出來,朱姬定盡心盡力為你辦理。」   忽地又淺笑道:「例如那天下最美麗的寡婦清,少龍要否人家為你引介,人 家才不信她能抗拒得了你的魅力?」項少龍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長身而起道: 「姬王后若再沒有吩咐,請恕微臣要回家準備邯鄲之行了。」   朱姬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微嗔站起來道:「你這人真個硬骨頭,老是拿邯鄲 之行壓過來,人家想不放你走也不行了。」又盈盈一笑道:「不過我正歡喜你那 樣子。唉!以後很難再有機會像現在般和你暢所欲言了。」   項少龍聞言亦不無感觸。朱姬當上王后的日子仍短,所以依然保存著昔日的 心態。只看她剛開始時顯似意態堅定,但不旋踵又向自己調情,便可知道。無論 如何!兩人間有了道不能逾越的鴻溝,無論如何愛慕對方,日後亦只能藏在心底 裡。兩人再默對半晌,項少龍才施禮走了。                (待續) [ 本帖最後由 『紫曰』 於 2014-11-10 19:20 編輯 ] 第八章、膽大包天   內侍領著項少龍離開御花園,沿著回廊,穿園過殿,往外宮走去。沿途哨崗 林立,守衛森嚴,保安明顯比他上次來時加強了。項少龍心中大訝,難道秦宮在 防備著有變故發生?想起楊泉君先傷荊俊,又公然找人在長街伏擊他,可算行為 囂張,會謀反亦不算稀奇。問題是秦國軍方還有多少人是站在他那一方吧了!   他當然不擔心。歷史書上早說明了呂不韋在被秦始皇罷黜前,一直是縱橫不 敗的,而這可是十年後的事了。思索間,小盤的聲音由左方傳來道:「項太傅! 」項少龍愕然循聲望去,見到小盤由一所外面植滿修竹的單層木構建築奔了出來 ,穿過草地,來到回廊處。內侍和守護的禁衛嚇得慌忙跪在地上。   項少龍正不知身為太子太傅,應否跪下,小盤叫道:「太傅免禮!」打了個 眼色。項少龍知機,和他走到一角,皺眉道:「你不是要上課嗎?」   小盤喘著氣道:「我早知太傅會經過這裡,所以一直留意著。」項少龍道: 「你有什麼話要說呢?」   小盤正想說話,一把清甜但帶著怒意的女子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道:「太子 !」兩人心中有鬼,齊嚇了一跳,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位容色絕美、頎長苗 條的女子,垂著燕尾形的髮髻,頭戴步搖,身穿素白的羅衣長褂,在陽光灑射下 熠熠生輝,步履輕盈,飄然若仙地踏著碧草往他們兩人走來,姿態優雅高貴得有 若由天界下凡來的美麗女神。尤其走動間垂在兩旁的一對廣袖,隨風輕擺,更襯 托出儀態萬千的絕世姿容。   更使人震撼的是她臉部的輪廓,有著這時代女性罕見清晰的雕塑美,一雙眼 睛清澈澄明,顴骨本嫌稍高了點,可是襯托起她筆挺有勢的鼻子,卻使人感到風 姿特異、別具震撼人心的美態,亦使人感到她是個能獨立自主,意志堅定的美女 。她的一對秀眉細長嫵媚,斜向兩鬢,益發襯托得眸珠烏靈亮閃。這般名符其實 的鳳眼蛾眉,充盈著古典美態,其誘人和特異處,項少龍還是初次得睹。   縱使以項少龍現在對女色心如止水的心情,亦不由怦然心動。秀挺的酥胸, 不盈一握的小蠻腰,修長的雙腿,更使她有種傲然超於這時代其他女姓的姿態風 采,比之紀嫣然真是各擅勝場,難分軒輊。不過這時她緊繃著俏臉,冷若冰霜, 神情肅穆的盯著小盤道:「不知則問,不能則學,不學而能聽說者,古今無有也 。太子你見事分心,無心向學,將來如何治國理民?」   小盤終是小孩子,自然是心怯地躲到項少龍背後,變成了兩位太傅正面交鋒 之局。領路的內侍嚇得退到一旁,怕殃及池魚。四周的禁衛都目不斜視,扮作什 麼都看不見。琴清雖是生氣,容色卻是清冷自若,氣定神閑,雙手負在身後,仰 臉看著比她高了小半個頭的項少龍,柔聲道:「這位就是政太子整天提著的項太 傅吧?」   項少龍看著她玉潔冰清,眼正鼻直的端莊樣兒,拋開遐思,正容答道:「正 是項某人,琴太傅請多多指教!」琴清淡然一笑道:「項太傅客氣了!太子!還 不給我走出來,大丈夫敢作敢為,須要承擔起責任。」   項少龍一呆道:「不是那麼嚴重吧?」琴清玉顏轉寒道:「項太傅這話大有 問題,學習途中溜了出來,本只小事一件,可是以微見著,日後當上君主,仍是 這般心性,如何還能處理國事?若項太傅只知包庇縱容太子,如何對得起委重責 于太子的大王?」   項少龍苦笑道:「不要說得那麼嚴重好嗎?算我不對,扯白旗投降了好嗎? 」伸手一拍背後的小盤,道:「政太子!來!表現一下你敢作敢當的大丈夫英雄 氣概給琴太傅過目欣賞!」   琴清聽得目定口呆,那有身為重臣會這麼說話的,就像鬧著玩的樣子。小盤 應聲挺身而出,站在項少龍旁,挺胸突肚,作大丈夫狀,小臉苦忍著笑,那模樣 惹笑至極點。琴清眼光落到小盤臉上,看到他因忍笑弄得小臉脹紅,明知絕不可 以發笑,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別過臉去,以袖遮臉。小盤見狀那忍 得住,捧腹笑了起來。項少龍亦不禁莞爾失笑。   笑意最具感染力,尤其在這種嚴肅的氣氛裡,四周內侍禁衛,無不暗中偷笑 。琴清垂下衣袖,露出斂去了笑態的玉容,蹙起清淡如彎月的蛾眉,輕責道:「 笑夠了嗎?」嚇得小盤和項少龍連忙肅容立定。笑開來實是很難制止,這時不但 項少龍和小盤神情古怪,這美麗的寡婦也好不了多少,勉強繃著臉孔,責道:「 不學而能知者,古今無也。但學而不專,等若不學,政太子好好反省今天行為, 假若認為不能做到專心致志,琴清只好辭去太傅一職了。」   小盤忙道:「琴太傅,小政不敢了,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唉!今趟又要背誦 點什麼東西呢?」琴清顯然是狠在臉上,其實疼在心頭,歎了一口氣道:「今趟 只要你用心反省,好了!今天到此作罷。」   往項少龍望來,尚未有機會說話,項少龍已瀟灑地向她躬身施禮,姿勢動作 均非常悅目好看。琴清看得呆了一呆,垂下螓首,避過他灼灼迫人的目光,微一 欠身,轉身婀娜去了。項少龍心中欣然。總算還了心願,見到這沒有令他失望的 絕代美女。對他來說這已足夠了。今日的項少龍,再沒有「初到貴境」時的獵豔 心情了。   項少龍回到烏府,岳丈烏應元剛送走一批來訪的秦朝權貴,春風得意。這些 天來烏應元展開親善社交政策,不住對有權勢的秦人送出歌姬和良駒,為在秦國 的長期居留打下基礎,否則縱使有秦王和呂不韋在上支持,大處不會有問題,小 處給人處處制肘,亦是頭痛的事。烏應元乃做生意的人,深明不論國籍上下,貴 族平民,無不在求名逐利,於是針對此點,加上圓滑手段,逐步打通原本重重阻 滯的關節。   項少龍心中一動,跟著烏應元回到主宅的大廳,坐下後說出了肖月潭的精巧 面具一事,道:「我本想扮作行腳商人潛返邯鄲,再出其不意俘虜了趙穆回來便 算,但這些面具卻令小婿信心大增,決意放手大幹一番。」烏應元何等精明,笑 道:「錢財上絕沒有問題,嘿!若比身家,呂相恐亦非我們對手。」再壓低聲音 道:「要不要我弄一批歌姬來給你送人。」   旋又失笑道:「我真糊塗,她們會洩露出你們底細的。」項少龍心想我如何 無恥,亦做不出把女人當貨物般送來送去,笑道:「我只要一批不會洩露我們底 子的第一流戰馬。」   烏應元微一錯愕道:「你真的準備大幹一場了?」項少龍對烏應元的聞弦歌 知雅意讚歎道:「岳丈真是舉一反三,我真的要放手幹孝成王和趙穆一場,以出 那口塞在胸頭的忿怨之氣。」   烏應元籲出一口涼氣道:「賢婿是我認識的人中最膽大包天的一個,不過你 這一著肯定押對了。我們烏家離開趙國時把農場所有牲畜全部毒死,使趙人在戰 馬牲口的供應上,出現了短缺的情況,你若帶戰馬去與他們交易,保證他們要倒 屣歡迎你呢。」項少龍道:「我不單要和他們作買賣,還要他們讓我代替烏家在 趙國開設牧場。岳丈最熟悉這一行業,我們以什麼身份出現,才最能取信趙人呢 ?」   烏應元皺眉想了一會,拍案叫道:「我想到了,在楚國夏水處有個以養馬著 名的人,叫『馬癡』董匡。我想起這個人的原因,是因他本是趙人,因父親董平 開罪了權貴,舉家逃到了楚國,董平本當上了個養馬小官,不知是否性格使然, 被楚人排擠,丟官後歸隱荒野,專心養馬。少龍若冒充他後人,一來口音上不會 出問題,二來從沒有人見過董匡,又可配合楚人的身分,好騙得趙穆相信你是楚 人派去助他的間諜。我實在想不到一個比他更適合的冒充物件了。」   項少龍大喜道:「真的不能更理想了,岳丈可否撥十來匹沒有標記的戰馬, 好讓我充當農牧大豪客?」烏應元抓著他肩頭失笑道:「十來匹馬怎樣向人充闊 氣,至少要數百到一千匹才行,而且必須有標記,當然不是『烏』字而是『董』 字了,這事包在我身上好了。」   項少龍皺眉道:「這事只可讓呂不韋一人知道,否則若讓秦人發覺,說不定 會通風報訊,那就糟了。」烏應元搖頭道:「這事最好連呂不韋都瞞過,才萬無 一失,放心吧!我們絕不須趕著數百匹戰馬出秦關那麼張揚,只要有幾天工夫, 我便可辦妥,路線上反要下一番佈署,好讓趙人真的以為你們是由楚國到邯鄲去 。」項少龍大感刺激有趣,和他商量妥細節後,這才回內宅去了。   經過滕翼居所時,忽聞刀劍交擊的聲音,大訝,順步走了入去,經侍女指點 ,在小後園裡找到了滕翼,原來此君正和善蘭兩人在鴛鴦戲劍。滕翼見到項少龍 ,臉上露出真摯的感情,著善蘭繼續和手下對打後,拉著項少龍到了一旁,欣然 道:「昨晚真痛快,這幾個月來所有鬱結和痛苦都舒解了,現在只希望善蘭能給 我生個兒子,好延續我滕家的一點香火,以免我作了滕家絕後的罪人。」項少龍 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   滕翼老臉一紅,佯怒道:「若你再笑我,我便和你大戰一場。」項少龍笑得 更厲害了。滕翼只是搖頭。   翌日項少龍領著嬌妻美婢,帶著痊癒了大半的荊俊,與滕翼、烏卓和那批烏 家最精銳的家將,回到了和平安逸的郊野牧場去。其他一切有關赴趙的安排,全 交由烏應元和陶方去處理。項少龍專心陪伴妻妾,閑來則和滕翼等加緊訓練烏家 的「特種部隊」,當然少不了灌輸他們有關一切為偽裝身分擬定出來的資料,以 免露出馬腳。   眼見離別在即,趙倩顯得心事重重,項少龍知她心懸故國,又擔心他此行兇 險重重,故與趙妮兩人刻意多撥時間陪伴著她,項少龍擁著倆人坐在後院涼亭欄 杆上,想起當年在趙國挑逗趙妮,後來倆人突破心障,傾心相愛的美好時光,還 有驚聞她們母子服毒自盡的心碎難過,到如今兩人雙宿雙飛。而趙倩更是隨著他 歷經魏國的諸般驚險,還有逃回趙境前的風霜苦難,此刻終於有了安定的歸宿。 倆女都是長於深宮之中的天之驕女,如今為了他拋棄故國親人,怎不讓他牽腸掛 肚?項少龍暗自立誓,待趙國之行回來後,定要帶著她們遠離將來的鬥爭戰亂, 與她們共度平靜的餘生。   十五天后陶方來到牧場,通知他們一切安排妥當。在牧場大宅的廳堂裡,眾 人聚在一起,聽取有關邯鄲的最新消息。陶方道:「邯鄲忽然熱鬧起來,不知為 了什麼原因,魏國的龍陽君和韓國最有權勢的大臣平山侯韓闖都出使到了邯鄲去 ,定是有所圖謀,據聞齊國的特使亦會于短期內到那裡去,形勢非常微妙。」項 少龍和滕翼等臉臉相覷,都想到一個相當不妙的問題。   陶方人老成精,早想到問題所在,歎道:「假若楚國亦為這件我們仍不知道 的秘密派使者到邯鄲去,雖說不一定會拆穿你們的假身分,但你們勢不能向趙穆 冒充是應他請求而來奪取《魯公秘錄》的楚人了。」滕翼冷笑一聲,撮指成刀, 作出了個下劈宰割的手勢。要知楚國離趙最遠,假設行動迅速,很有機會在楚使 到趙前,搶先把他截著。   烏卓笑道:「這事交我去辦好了,橫豎我們都須要派出先頭部隊,與趙穆取 得聯絡和默契,好讓他為我們打通孝成王的關節,使趙人大開城門歡迎我們。」 接著向陶方問道:「趙穆與昏君和好如初了嗎?」   陶方歎道:「孝成王真是不折不扣的昏君,聽宮內傳出的消息,趙穆這無恥 的傢伙在他宮門外跪了半晚,便獲他接見,不一會又如水乳交融般黏在一起了。 」轉向項少龍道:「趙雅稱病臥榻數月後,趙王亦不再為難她,把小昭跟趙大等 人送回夫人府,現在已回復正常的生活。」   陶方語罷皺眉苦思道:「他們究竟有何圖謀呢?」荊俊道:「當然是要對付 我們秦國了。」   滕翼呆了一呆道:「小俊你這麼快便以秦人自居了。」荊俊尷尬地道:「不 妥當嗎?」   陶方笑道:「怎會不妥當,你滕大哥只是不習慣罷了!」滕翼苦笑搖頭,沒 再說話。項少龍心想這時代的人對國家的觀念遠比對家族觀念淡薄,有點像二十 一世紀的人在大公司任職,若覺得沒有前途而自己又有點本事的話,轉到第二家 公司是常規而非例外。問陶方道:「呂不韋在秦國的形勢是否大大改善了?」   陶方點頭應是,慢條斯理道:「呂相國現在欠的只是軍功,但他卻不敢輕舉 妄動,怕因秦人的不合作而吃大虧,那他由少龍你經營出來的少許優勢,便要盡 付東流了。」項少龍心中苦笑。這件事他恐怕難以幫忙了,雖說在這戰爭的時代 ,你不去侵略人,別人亦要來侵略你,但若要他項某帶兵去攻城掠地,殺人放火 ,他卻怎也提不起那種心意。各人又再商量了一會,決定由烏卓明天立即起程去 阻止楚使到趙,才返回後宅去。   尚未踏入門口,聽到趙倩的聲音在廳內道:「唉!月事又來了!」項少龍愕 然立在門外。烏廷芳的聲音應道:「急死人了,人家已不斷進補,仍沒有身孕。 」   項少龍也有些不安起來,生育這回事對幸福的家庭生活,特別這時代重視香 火繼承的諸女來說,始終是一種缺憾,他自己反不覺得是太重要。廳內沉默起來 。項少龍搖頭一歎,加重腳步走了進去。   二十天后,當荊俊回復了生龍活虎,眾人立即秘密上路,出秦關,繞了個大 圈,由齊境入趙。項少龍的思慮比以前更周詳了。先派出使者向趙國的邊防軍遞 上晉謁趙王的正式文書,不片晌趙軍城樓鍾鼓齊鳴,城門放下吊橋,隊形整齊地 馳出數百趙軍,向他們營地迎來。滕翼一聲令下,由三百烏家「精兵團」組成扮 作牧馬人的隊伍,列陣營外,恭候趙人大駕。   帶軍來的趙兵將領是守將翟邊,年約三十,身形短少精幹,臉眉精靈,態度 親熱,一見面便哈哈笑道:「董先生之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更勝聞名。」 客套過後,項少龍、滕翼和荊俊伴侍左右,領他觀看帶來的一千頭駿馬。翟邊身 為戰將,自然識貨,憑欄觀馬,驚異莫名道:「這批戰馬質素之高,更勝敝國以 前由烏家豢養的馬匹。」   項少龍等心中好笑,謙讓一番後,教人牽出其中特別高駿的一匹,贈與翟邊 。不用說翟邊的態度更親熱了,忙大開城門,把他們這支浩浩蕩蕩的趕馬隊請入 城裡,邊行邊道:「大王知道董先生遠道由楚而來,非常高興,尤其敝國正在急 需戰馬補充的時刻,先生來得正是時候。」項少龍和滕荊兩人交換了個眼色,都 知道烏卓不辱使命,打通了趙穆這關節。   當晚翟邊設宴款待眾人,席間問起他們在楚國的情況,他們遂以編好的故事 從容應付,賓主盡歡。翌晨翟邊派了一名領軍,帶他們朝邯鄲進發,曉行夜宿, 二十天后,項少龍終於回到了這曾令他神傷魂斷的大城市。 第九章、重回邯鄲   邯鄲風采依然。來迎接的是「老朋友」大夫郭開,還有化名為「狄引」的烏 卓。一番禮儀和場面話後,眾人趕著千匹戰馬,昂然進入這代表趙人權力中心的 古城去。郭開和項少龍並騎而馳,笑道:「大王對先生身在楚方,心存故國非常 欣賞,今晚特在王宮設宴款待先生。」項少龍正滿懷感觸看著城內風光,聞言以 壓低得又沙又啞,放緩了節奏的聲調道:「大王能明白小人的心情,真使小人感 動非常。唉!失去國家的人,有若無根浮萍,其中苦處,實不足為外人道。」   郭開微側少許道:「聽貴府狄先生說,董先生準備回來大展拳腳,但未知是 否已清楚形勢呢?」項少龍心中一動,扮出愚魯誠懇的樣兒道:「小人只懂養馬 ,其他一竅不通,還望郭大夫能多加指點,小人絕不會忘記大夫的恩典。」今趟 的策略就是裝作愚蠢和無知,以應付郭開這種狡猾之徒。   郭開哈哈一笑,才正容低聲道:「不知是何緣故,郭某一見先生,便心中歡 喜,指點實不敢當,郭某定會竭盡所能,助先生完成心中理想。」項少龍裝出感 激零涕的模樣,道:「有大夫這樣照顧小人,那就安心得多了。不知小人要注意 什麼事呢?」   郭開以無比誠懇的語調道:「大王那裡,自有下官為先生打點。但邯鄲有兩 個人,先生必須小心提防,否則不但心願難成,說不定還有不測之禍,遭到與烏 氏同一的命運。」項少龍裝出震駭的樣子,瞠目結舌道:「我和任何人都無怨無 仇,為何有人要害我?」   心中卻是好笑。郭開顯是以為他是草野莽夫,思想單純,才以這種直接的方 法籠絡自己,好使自己死心塌地,為他所用。由此亦可知趙王準備以他取代烏氏 ,才令郭開認為自己有被籠絡的價值。郭開那對閃爍不定的賊眼先巡梭四方,見 前方開路的趙兵和後面的烏卓等人,均隔著一段「安全」距離,才壓低聲音道: 「第一個要小心的人是郭縱,這人不會容忍有另一個烏氏的出現。」   項少龍點頭表示明白。郭開這話不無道理,這叫作一山不能藏二虎。不過他 這「董匡」若要變成烏氏當日那麼財雄勢大,恐怕沒有幾代的時間休想辦得到。 所以郭開仍是在虛聲恫嚇。郭開神秘地續下去道:「另一個要小心的人就是巨鹿 侯趙穆。」項少龍忍不住失聲道:「什麼?」   ?那間他明白了郭開並不甘於屈居趙穆之下,還正在找方法把他扳倒。不過 郭開這樣向自己一個外人透露心事,實在有點不謹慎了,禁不住疑雲陣陣。這時 剛抵達用來款待他們的賓館,赫然是當日囚禁朱姬和假嬴政的質子府。郭開微微 一笑,沒有再說下去,陪著他進府去了。郭開又說了一番好聽的話,接收了一千 匹駿馬這令趙人無可抗拒的重禮後,回宮覆命去了。   眾人來到內廳,聽取烏卓報告。烏卓籲了一口氣道:「我們確有點運道,楚 人果然派來了使節,幸好給我截個正著,還得到了很多珍貴的資料。」滕翼明白 地道:「大哥辛苦了!」   這五個結拜兄弟裡,以烏卓居長,所以成了大哥。接著是滕翼和項少龍,然 後是王翦和荊俊這小弟弟。烏卓點頭道:「的確很辛苦,雖然在截捉楚使時設下 了陷阱和埋伏,仍損失了五名兄弟,傷了十多人,不過這是在所難免的了。」項 少龍可想像到當時情況的兇險和激烈,道:「弄清楚他們為何要來邯鄲嗎?」   烏卓道:「還是四弟的疲勞審訊管用,那叫白定年的楚使捱不了三天便崩潰 了,吐露了實情,原來這事牽涉到東周君。」眾人齊齊動容。自七百年前由武王 肇創,周公所奠定的「封建帝國」,或者可以借一個累世同居的大家庭來作為形 容。這大家庭先由一精明強幹的始祖,督率著幾個兒子,在艱苦中同心協力,創 造出一個以姬氏宗族為中心的大家族,天子與異姓諸侯間,多半有姻戚關係。整 個封建帝國的組織,都是以家族為經緯。   只從這點推論,便知這帝國的崩潰只是時間的問題。危機來自兩方面,首先 就是「嫡長繼承制」,一旦所傳非人,便會弄得眾叛親離,周幽王是最明顯的例 子。其次就是彼此間原本親密的關係,數代相傳後漸顯疏隔,而人口增加,良莠 愈不齊,難免會出現仇怨爭奪,傾軋動武的情況。亂局一現,誰也無力去阻止曆 史巨輪的自然運轉。一旦王室失去了駕禦諸侯的能力,立時會陷進群雄割據的局 面。   而外族的入侵,迫得周平王東遷,正提供了這麼一個機會。君臣上下的名分 ,最初靠權力造成,當這權力消失,名分便成了紙老虎,周室的治權亦全面崩潰 。不過這坍崩是緩緩出現,卻非一瀉而下。三家分晉前,諸侯間和與周室的關係 上,仍有顧念舊情,不為已甚的心理,幹忤而不過度。所以平王東遷後三百年間 ,大體上仍能維繫著對周室精神上的尊重和敬意。   三家分晉後,仍沒有以非公室至親的大夫篡奪或僭登君位元的情況出現。但分 晉後,周室的名位進一步被削弱,威嚴愈減。但東周君仍然是諸侯名義上的共主 。現在東周君針對各國畏秦的心理,作出最後的一擊,確仍不可輕忽視之。   烏卓續道:「今趟東周君派來的密使叫姬重,若讓他促成了齊、楚、燕、趙 、魏、韓六國的聯盟,秦國勢將處於非常不妙的形勢,而如今看來成事的機會相 當大。」滕翼望向項少龍道:「我們必須設法破壞此事,否則呂不韋將難保他相 國的地位。」項少龍的頭立時大了幾倍。   滕翼的話很有道理。說到底呂不韋的相國之位,全賴莊襄王而來,並不穩妥 。而秦人最重軍功,若讓六國聯手,此仗定是有敗無勝,那時即使莊襄王亦護不 住呂不韋。若呂不韋坍台,他們烏家休想再立足秦國,天下雖大,勢將烏家沒有 安居之所。原本簡單的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麻煩起來了。   荊俊終於找到插口的機會,道:「燕趙不是在開戰嗎?為何今次亦有燕人的 份兒?」   滕翼道:「這百年來諸侯間誰不是忽戰忽和呢?」接著肅容道:「小俊最好 忍耐一點,不要在形勢未明前去找你的趙致,否則泄出底細,我們休想有一人能 生離邯鄲。」   荊俊神情一黯,垂頭答應了,不過誰都看出他心中的不願意。項少龍道:「 趙穆那方面的情況怎樣了?」烏卓猶有餘悸地道:「幸好我們抓了楚人派來的使 節,否則今次定要吃大虧,原來趙穆是楚國春申君的第五子,這楚使白定年正是 春申君派來與趙穆聯絡的人,還帶著春申君的親筆密函,省去了我不少審訊唇舌 。」   滕翼笑道:「大哥當然不會一字不改把信交給這奸賊吧!」烏卓笑道:「這 是必然的了,這密函內容簡單,只是教趙穆信任白定年,好好與他合作,至於合 作什麼,卻沒有寫出來。於是我依著信上的印監簽押,另外仿摹了一封,交給了 趙穆,現在看來他對我們是深信不疑的了。」   項少龍心中一動道:「那封密函仍在嗎?」烏卓道:「這麼有用的東西,我 怎會掉了,連那楚使亦留了下來,軟禁在邯鄲外一個秘密地方,今次趙穆有難了 。」   項少龍大喜,四兄弟再商量了一會後,才收拾心情,往趙宮赴宴去也。路途 中項少龍想起那次到趙宮與連晉決戰,不禁大生感觸。世事之難以逆料者,莫過 於此。當時那猜想得到,兩年後的今天,他會以另一種身分,完全不同的情懷去 見趙王呢?   在趙軍的引領下,項少龍和三個結拜兄弟,昂然策騎進入宮門。禁衛軍擺開 陣勢,在趙宮主殿前的廣場上列隊歡迎,鼓樂喧天,好不熱鬧。項少龍等想不到 如此大陣仗,都頗感意外,亦知趙王非常重視他們的「回歸」。其中一名將領策 馬迎出,高唱出歡迎的讚語,赫然是忘恩負義的老相識成胥。這傢伙的軍服煥然 一新,看來是高陞了一級,成了禁衛軍的頭子。   項少龍依足禮數,虛與委蛇一番後,與他並騎馳往宮庭。成胥親切笑道:「 不知如何,末將雖是首次見到先生,卻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唔!先生很像某一位 末將熟悉的人,卻一時想不起那是誰。」   項少龍心中暗檁,知道自己縱使改變了容貌,但體形依然,言行舉止方面亦 會在無意中漏出少許破綻,才勾起了成胥對他的回憶和感覺。若無其事地以他「 低沉沙啞」、「節奏緩慢」的聲音道:「成兵衛不須奇怪,鄙人亦不時會有這類 感覺,就是見到首次相識的人,卻像早曾相識的樣子。」成胥釋然道:「看來是 如此了!」   這時來到內宮玉華殿前的廣場處,成胥首先下馬,項少龍和隨後的滕翼等隨 之跳下馬來。玉華殿臺階兩旁左右排開了兩列數十名禁衛,執戈致敬中,趙穆這 奸賊在樂乘和郭開兩人傍陪下,迎下階來。項少龍等看得心底暗歎,想不到孝成 王這昏君經過他們一役的嚴厲教訓後,仍然這麼倚重趙穆。趙穆隔遠呵呵大笑道 :「本人巨鹿侯趙穆!董先生來得真好,大王等得心都焦了。」項少龍裝出惶恐 的樣子,恭敬地道:「若教大王心焦,小人怎擔當得起。」   趙穆趨前,伸出雙手和他握著,向他打了個眼色,微笑道:「大王親自看過 先生送來的戰馬,非常滿意。我們大趙得先生之助,定能大振軍威。」項少龍見 趙穆認不出他來,放下心事,欣然道:「能令大王高興,小人已感不虛此行了。 」同時與郭開交換了個眼色。   趙穆親切地為他引介了樂乘,項少龍則為滕荊兩人引見,客氣話後,各人輕 松行往趙宮去。剛步進宮門,大殿內的侍衛動作整齊地端立敬禮,樂隊奏起迎迓 貴賓的喧天樂聲。項少龍等和趙穆三人趨前下跪。趙王哈哈一笑,離開設在對著 大門另一端的龍座,步下臺階,急步走來,一把扶起項少龍,欣然地親切道:「 董先生乃寡人上賓,不用執君臣之禮。」又向滕翼等人道:「諸位請起!」   項少龍剛站了起來,後面的荊俊竟「嘩」一聲哭了出來,包括項少龍等人在 內,全愕在當場。當所有人的眼光集中到垂頭痛哭,賴在地上不肯爬起來的荊俊 身上時,這小子嗚咽道:「小人失禮了,可是看到少主終於能回國力,完成了多 年來的願望,使我激動得……」竟又哭了起來。項少龍等心中叫絕,想不到荊俊 有此要哭就哭的本領,若非他們心中有數,還以為他真是感動得忍不住落淚。   趙王當然更不會懷疑,行過去把荊俊扶起,勸慰一番後,向項少龍道:「董 先生有此忠僕,令寡人感動不已。」項少龍這時才有機會打量殿內的環境。趙王 後韓晶亦出席了晚宴,席位設于孝成王右旁稍後處,正目光灼灼瞧著自己。幸好 看表情只是出於好奇,並非看出他什麼破綻來。   趙王左右下首處各設四席,應是每人一席,那便有一席空出來了,只不知何 人架子這麼大,竟連趙王的晚宴都斗膽遲到?口中誠懇應道:「小人等雖長期身 處異國,但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國力,可是因著烏氏的關係,害怕……」趙王冷哼 一聲,打斷他道:「休要再提此人,放心吧!難得先生如此念舊,由今天起,安 心為寡人養馬,寡人必不會薄待先生。」項少龍等忙跪下謝恩。   正要入席時,門官唱喏道:「雅夫人到!」項少龍等嚇了一跳,齊往大門望 去。趙雅除了俏臉多了幾分滄桑外,仍是豔光四射,丰采依然,一身白底紅藍花 紋的華貴晚服,像只彩蝴蝶般飛進了殿來。趙雅美目飄到項少龍處時,明顯地嬌 軀一震,停下步來。   項少龍心叫不妙,若此時露了馬腳,那就前功盡棄,連忙使眼色要趙雅鎮定 。幸好孝成王、晶王后還以為這著名蕩女只是因看上了項少龍,才有這等奇怪表 情,哈哈笑道:「王妹又遲到了,待會定要罰你三杯,還不過來見過董先生!」 趙雅心領神會,移前向趙王下跪施禮,才站起來向項少龍施禮道:「趙雅見過董 先生。」   項少龍等松了一口氣,也就乘機入席。他們以項少龍為首,依次占了右方四 席。另一邊則是趙穆、趙雅、樂乘和郭開。侍女奉上酒菜時,一隊三十多人的歌 舞姬輕盈地跑了進來,在鼓樂聲伴隨下,載歌載舞。趙雅入席後,螓首低垂,以 掩飾眼中藏不住的喜悅,同時心中計較已定,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接近項少龍。 舞罷主賓照例互相祝酒。趙王卻不肯放過趙雅,重提罰酒三盃的事,迫著她連幹 三盃。   微醉的趙雅刻意放浪起來,不住嬌笑撒嗲,看得項少龍心旌蕩漾,為宴會帶 來無限熱鬧和春光。這美女開放起來時,沒有男人不看得心癢難熬。尤其她回復 了昔日的浪蕩樣兒,對在場諸人秋波拋送,眉目傳情。滕翼和烏卓還好一點,荊 俊早大暈其浪,頻頻和她舉杯對飲。   鬧了一會後,趙王向項少龍道:「先生準備如何在此開展大業呢?」項少龍 沙啞著聲音緩緩道:「小人只是先行一步,還有幾批戰馬和馬種正在運赴途中。 事不宜遲,明天小人便到城外視察,看看有什麼適合地點,好開設牧場。」   趙王喜道:「這就最好了!」趙雅向項少龍飛了一個媚眼過來道:「先生的 家眷是否會同時抵達呢?」   項少龍見她給自己機會接近,自然地接道:「待一切安頓好後,小人便派人 回去把他們接來。」樂乘奇道:「董先生如此舉家遷來我國,不怕招楚人之忌嗎 ?」   項少龍從容答道:「小人的牧場設在楚魏邊疆處,只要每年向楚人交出五百 匹戰馬和五千頭牲口,楚人便從不過問小人的事。今次來前,小人早有安排,不 虞他們在短期內有任何發現。」趙王哈哈一笑道:「今晚不談正事,只說風月, 來!讓先生看點好東西。」言罷一拍手掌,樂聲再起。   眾人瞪大眼睛時,四名歌舞姬以曼妙的步姿來到席前,表演另一輪歌舞。她 們不但姿色遠勝剛才的歌舞姬,更使人要命的是美麗誘人的肉體上只是分別披著 紫紅、鮮黃、淡綠和清藍色的輕紗,手持長劍,翩翩起舞。若隱若現間,青春動 人的胴體春光隱現,美不勝收。尤其長劍和女體那剛柔的對比,更令她們倍添狂 野之態。自上路後便沒有碰過女人的項少龍,不由看得欲火大作。   舞罷歌姬退了下去,趙穆笑道:「這是燕人獻給大王的十名燕族美女中的精 品,亦是大王送贈先生的見面禮,先生認為還可以嗎?」這種送贈美女的盛事, 乃這時代權貴交往間的例行風氣,但項少龍現在的形勢卻是不宜接受,尤其旁邊 還有趙雅盯著,連忙正容道:「大王好意,小人感激不盡。只是現在開設牧場之 事百廢待舉,實不宜於耽於女色安逸,大王請收回成命,待部置妥當後,小人才 敢放心收此大禮。」   趙王愕然半晌後,感動地道:「先生果非常人,難怪有馬癡之譽。既如此, 這四名燕女便留在宮內,俟諸事定當後,再送往貴府。」趙雅欣賞地對項少龍道 :「不知先生定了何時到城外視察呢?」   項少龍知這是趙雅急於見他,答道:「明天日出前便出發,還望樂乘將軍按 排城關開放的問題。」趙雅果然露出欣喜之色。宴會繼續進行下去,雖說不談正 事,但因項少龍扮作一個隻知畜牧的粗人,話題始終繞在這方面。當趙王問起楚 國的情況時,項少龍早準備了答案,輕鬆地應付過去。   最後賓主盡歡。宴後趙穆借辭送項少龍回去,與他共乘一車,乘機秘密商議 。車子開出宮門。趙穆立即扳起臉孔,冷冷道:「是誰人想出來的主意,竟要把 一千匹上佳戰馬,送給趙人?」項少龍心中好笑,淡然道:「當然是春申君的主 意。」   趙穆的臉色陰沉起來,雙目厲芒閃閃,冷然看著項少龍,沉聲道:「你真是 那『馬癡』董匡嗎?」項少龍壓低聲音道:「當然不是,真正的馬癡確有返趙之 心,早給君上處死,還抄了家當,這千匹戰馬只是他部分家業。」   趙穆不解道:「我只叫你們派人來奪取落在郭縱手上的《魯公秘錄》,為何 現在卻大張旗鼓來到邯鄲,有起事來,說不定連我都會被牽累在內。」項少龍從 容答道:「這是春申君的奇謀妙計,要知趙國經烏家一役後,元氣大傷,外強中 幹,說不定會便宜了近的秦、魏、齊諸國,君上有見及此,所以改變策略,希望 公子能取趙王而代之,那我們大楚便可不費一兵一卒,置趙國於版圖之內了。」   趙穆渾身一震,雙目喜色閃動,失聲道:「君父真有這想法嗎?」自從抵達 趙國後,他的權勢與日俱增,但心情亦是矛盾之極。春申君的原意是要他控制趙 王,好以趙人之力牽制著秦人,破壞三晉合一的密謀。但人非草木,經過這十多 年的長期居趙,趙穆不由對趙國生出歸屬之心。不過這只能空想一番,他仍是給 楚人遙遙控制著。若有異心,楚人可隨時把他的身分揭破,那種感覺絕不好受。 但假若他能篡奪趙王之位,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局面了。   人望高處,這正是趙穆心中的夢想。項少龍見他神色,已知命中了對方要害 ,加重語氣道:「小人怎敢欺騙公子,今次隨小人來此的戰士,均是第一流的好 手,稍後還有數千人借辭趕送牲畜入趙,只要能除掉像廉頗李牧這種有影響力的 將領,趙國就是公子囊中之物了。」   趙穆喜道:「原來如此,待我回去想想,看看應如何進行計畫。」探手搭著 他肩頭,湊到他耳旁低聲道:「若我真能成為趙國之君,必不會薄待先生。」兩 人對望一眼,同時大笑起來。當然是為了截然不同的理由而開懷。   空行回到前身為質子府的華宅後,滕翼對項少龍道:「趙雅這般對三弟明白 接近,是否妥當?還是小心點才好。」荊俊羡慕地道:「三哥能以別種身分跟她 公開往來,不是精采絕倫嗎?」   項少龍尚未有機會說話,滕翼不悅地責難荊俊道:「你總是滿腦袋色欲之想 ,卻不知好色誤事之弊,趙雅和你三哥以前關係親密,從了他後未再對其它男子 假以辭色,如今才初見面便這般興趣,極易引人疑竇。」項少龍心中大檁,暗生 警惕,笑道:「那我只有當個好色的董馬癡,展開手段再重新追求她一次了。」   各人商議了明天要做的事後,回房睡覺去了。回房後,項少龍脫下面具,躺 到榻上,心思起伏。他戴上面具後的樣子絕不算英俊,膚色有著曝曬後的黝黑, 可是配合著他的身形體魄,卻總有股骨子裡透出來的魅力,尤其是改變了眼形的 眸子,仍是那麼閃閃有神,充滿攝人的異力。這樣的形象,要讓人相信趙雅會對 他動心,除了展現他的能力外,恐怕還要藉機顯顯床上威風才行。接著又想起紀 嫣然這情深義重的嬌嬈,思潮起伏下,更是不能入睡,索性起榻到一旁依墨家心 法打坐。不一會心與神守,睜眼時天色微明。   項少龍匆匆換衣,戴上面具後,出廳與滕翼和烏卓會合,一起出門。荊俊因 別有任務,沒有隨他們一起去。樂乘派了一個叫謝法的武將領著一隊趙軍來作導 遊,正在大廳恭候他們,客氣幾句後,眾人策馬馳上邯鄲剛開始了新一天活動的 大街上。   蹄聲在後方響起。眾人回首後望,一隊人馬追了上來,果然是趙雅和十多名 護送的家將。項少龍和滕烏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勒馬等候。趙雅果然對董匡的「 興趣」這麼大。笑臉如花的趙雅先遣走了家將,其中包括了趙大等人,才策馬來 到項少龍旁,笑臉如花道:「董先生遠來是客,怎能沒有人相伴呢?」   項少龍見她一身淺藍的緊身騎馬裝束,短襖長褲,足蹬長靴,把她動人的線 條暴露無遺,心頭一陣感觸,竟說不出話來。趙雅白他一眼道:「董先生是否不 歡迎人家哩?」項少龍以他沙啞的聲音道:「夫人多心了,小人有夫人作伴,歡 喜還來不及呢!」   趙雅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領先策馬而出,叫道:「那就隨我來吧!」 項少龍心中一跳,策馬追著去了。   他們由東門出城,放蹄疾奔。目睹春夏之交的山林野嶺,項少龍心懷大放, 拋開所有心事,同時下了決心,立意好好大幹一場,鬧他趙人一個天翻地覆,不 會再因心軟而有所保留了。 第十章、情路相遇   趙雅縱情拍馬飛馳,累得眾人追在馬後,經過了城外的大草原後,趙雅離開 了官道,朝東北丘陵起伏處奔去。地勢開始變化,奇峰異石代替了重重草浪,沿 途飛瀑危崖,雲飛霧繞、幽壑流泉,明麗如畫,構成動人心魄,層出不窮的美景 。穿過一座山谷後,來到一個長峽處,兩邊陡壁淩霄,多處只窺見青天一線,形 勢險奇。   趙雅在前方放緩下來,項少龍正要趕上她時,滕翼趕到他旁低聲道:「少龍 !你若以剛才那種神態和語氣和趙雅說話,遲早會給別人看穿底細。」項少龍大 是檁然,知道滕翼是旁觀者清,往後望去,見到烏卓正纏著謝法指點環境,不虞 聽到他們的對話,忙虛心求教。滕翼道:「董匡是出名只懂養馬的人,其他方面 則是粗人一個,你自己斟酌點看吧!」項少龍有會於心,沉默下來。   長峽已盡,眼前豁然開朗,林木插天,陽光由濃葉成蔭的樹頂透射下來,彩 光紛呈,美得難以描擬。樹叢山石間溪流交錯,涓涓細流,潺湲靜淌,似若不屬 於這世界的仙境,教人心怡神醉。趙雅似乎對這地方非常熟悉,領著他們來到一 個小丘之上,四周景物,立時盡收眼下。   項少龍策馬來到趙雅之旁,環目四顧,看清形勢,始發覺立馬處恰是一幅廣 闊盤地的核心處,遠處奇峰峻嶺層層環護,翠色濃重,水草肥茂,山重水複中地 勢開闊,滿眼綠蔭,香飄遠近,禁不住哈哈一笑,道:「他奶奶的兒子,夫人怎 知有這麼一處好地方?」趙雅聽他語氣變得粗鄙,秀眉微皺,隨即了然,配合地 表示不悅,沒有答他。滕翼等亦來到兩旁,同時讚歎。   謝法道:「這處叫藏軍穀,唯一的入口就是剛才的一線天,當年我大趙的武 靈王與戎狄作戰,曾藏軍於此,以奇兵得勝,自此後這處便命名為藏軍谷,董先 生認為還可以嗎?」項少龍暗忖我怎知可不可以,忙向烏卓這畜牧專家打了個眼 色。烏卓略一頷首,表示同意。項少龍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番後,讚歎道:「呀! 真是要操他的娘!」   滕翼、烏卓與趙雅三人心中好笑,謝法卻是聽得為之側耳。項少龍忍著笑道 :「鄙人一見好東西,便忍不住要說幾句操他娘。這麼美好的地方,不是更要大 操他的娘嗎?」謝法喜道:「如此說,先生是否要選此穀作牧場呢?」   趙雅此時往項少龍望過來。項少龍故意狠狠在她高挺的胸脯盯了一眼,才點 頭道:「唔!這地方甚合鄙人眼緣,由今天開始,這藏軍谷就是本人建立第一個 牧場的地方了,他奶奶的!想不到這麼順利便揀到場址。」趙雅見他語氣神態, 都粗鄙不文,知道這是項少龍提醒自己暫時不宜太過接近他,便道:「董先生既 找到理想的場址,可以回去了嗎?」   項少龍故意色迷迷打量著她,道:「鄙人還要仔細勘察這裡的水源、泥土和 草質,奶奶的,夫人這麼急趕著回去作甚?」趙雅見他這般做作,說話又粗魯無 文,心中反而有些快意,表面卻裝微怒道:「我還有約會,那來時間多陪先生呢 ?」心中暗自盤算,要怎麼才能公開「傾心」于「董匡」這個人。   項少龍笑道:「未知是誰令夫人這麼急著回去呢?」趙雅佯怒道:「這是我 的事,與先生半點關係都沒有。」一抽馬首,掉頭往原路馳去。嚇得謝法忙分出 一半人護送她回城。   項少龍見趙雅如此聰慧配合,心頭一陣暖意。裝模作樣勘踏一番後回到了行 館。趙穆的人早在候他,邀他到侯府赴宴。   項少龍沐浴更衣後,獨自一人隨來人往侯府赴宴。趙穆見他來到,神情欣喜 ,趁時間尚早,把他帶入內軒密議,未入正題前,先笑道:「聽說你把趙雅氣得 半死,怎麼了?對這蕩婦沒有興趣嗎?現在的她比任何時間更易弄上手呢?」項 少龍心中暗罵趙穆,嘴上應道:「我怕她是孝成王的奸細,那敢惹她。」   趙穆顯然對他這種審慎態度非常欣賞,拍了他一記肩頭,親切地道:「是否 奸細?誰比我更清楚呢?若對她有意,我自會給你安排。」項少龍暗中叫好,忙 轉話題道:「那件事侯爺想過了沒有?」   趙穆精神大振,那還記得趙雅,肅容道:「現在邯鄲,誰不是我的親信,只 要能除去幾個人,我必可安穩地坐上趙國君主之位。」項少龍微笑道:「首先要 殺的兩個人就是廉頗和李牧吧!」   趙穆讚歎道:「有你這種人材來助我,何愁大業不成,不過這兩人身旁猛將 如雲,恐怕很難下手。」項少龍淡淡道:「若是容易,侯爺早下手了,這事可包 在我身上,只要我能得到他們的精確情報,必能一擊成功。聽說現在他們都不在 邯鄲,最好有方法把他們召回來,那我就使人作好埋伏,幹手淨腳把他們幹掉。 」   趙穆懷疑地道:「你真的如此有把握?這兩人只是家將親兵便有數千人,相 當不易對付呢。」項少龍道:「沒有人比我更精刺殺之術了,侯爺放心好了。」   趙穆那會相信他空口說白話,沉聲道:「這事要從詳計議才成,你最好先建 牧場,打下根基,這事有我在孝成王跟前說項,定可順利達到。」項少龍心中好 笑,他說這番話,就是要趙穆自己明白到此事不可操之過急,這時見目的已達, 自然不會蠢得去迫他,點頭恭敬道:「鄙人全聽侯爺吩咐,這也是君上的指示。 」   趙穆見他這麼聽話,心中大悅,微笑道:「孝成王現在對你印象絕佳,但記 著牧場的事要加緊進行。哈!你這一招真命中了趙人的要害,沒有比趙人更需要 你這救星了。」項少龍道:「我已選定了場址,明天立即著手進行。」   趙穆長身而起道:「來吧!各人也應來了,今晚請來的除了幾個在邯鄲最有 權勢的人外,還有為東周君的事來此的各國使節,趁這機會見見他們吧!」項少 龍知道自己現在成了趙穆的寵信心腹,所以特別得他垂青,站起來隨他往侯府的 主宅走去。   兩人並肩在回廊漫步,遇到的家將婢僕,無不跪地施禮。經過位於侯府正中 的大花園時,一群達百人之眾的歌舞姬正在練舞,一時衣香鬢影、嬌聲軟語,教 人看得眼花繚亂。項少龍眼利,一瞥之下便發現指導她們歌舞的導師赫然竟是趙 致,不禁呆看了幾眼。訓練並沒有因趙穆經過而終止,趙致明明看到趙穆,但卻 充作視而不見,不住發出命令,使眾美姬翩翩起舞,五光十色的彩衣,在燈火照 耀下教人目為之眩。   趙穆湊到項少龍耳旁道:「看上了她嗎?此女叫趙致,父親是趙國有德行學 問的大儒,師傅則是劍術大家,我也拿她沒有辦法。」項少龍不置可否地一聳肩 頭,繼續前行。過了花園,兩人踏上直通府前主宅的長廊,對比下似是忽然靜了 下來,一名女婢迎面而至,看見趙穆,忙避在一旁,跪了下來。就在此時,項少 龍心生警兆,自然而然地右手握在血浪的劍把上。   他心中奇怪,不由往那女婢望去,只見她的手縮入廣袖裡,低垂著頭,下跪 的姿勢很特別,使人有種怪異的感覺,似乎她隨時可由地上彈起來,作出種種動 作。這純粹是一種直覺,若非項少龍在來邯鄲途中,每晚均依墨家心法靜坐練功 ,感覺恐亦不能變得如此敏銳。   趙穆一無所覺,繼續前行。項少龍大感矛盾,若此女是來刺殺趙穆,便是自 己的同道中人,他現在固然要保住趙穆,因為不但要活捉他回秦,還要借他進行 殺死樂乘的計畫,和打探東周君派使來趙的陰謀,但若害得此女落入趙穆手中, 卻是于心何安。不過此時不容多想,兩人已來至離女婢十步的近處,項少龍忽由 外側移到趙穆和女婢之間,希望能教她知難而退。   趙穆生出警覺,望往項少龍。婢女猛地抬頭,露出一張俏秀堅強的臉容,美 目射出熾熱的仇恨,同時兩手由袖內伸了出來,運勁外揚,兩道白光,一上一下 往趙穆電射而去。趙穆猝不及防下大驚失色,還未有時間呼叫出來和閃避,項少 龍血浪離鞘而出,閃電般上挑下劈,準確地磕飛了兩把匕首。   女刺客顯然沒有第三把匕首,一聲尖叱,就在兩人身前滾出廊內去。項少龍 作勢追趕,眼前黑影一閃,原來是女刺客手上揮來的軟鞭。他藉機退到趙穆前, 似是保護著他,其實只是擋著已拔劍出鞘的趙穆的進路。女刺客知道失去良機, 毫不停留滾入一堆草叢裡,在夜色中消失不見。   趙穆差點撞在項少龍身上,忙舉手按著他肩頭,煞止沖勢。項少龍看著掉在 地上的兩把匕首,刀鋒在燈光映照下透出藍芒,顯是淬了劇毒。趙穆猶有餘悸道 :「今趟幸有你在,否則吾命難保。哼!那些人全是飯桶,給刺客潛了進來都一 無所知。」項少龍心中欣慰,這樣一來既更取得趙穆的信任,另一方面亦讓女刺 客安然遁走。   他並非首次遇到這身手高明的女刺客了。當日他乘坐趙穆的馬車離開侯府時 ,便給這女刺客誤會了他是趙穆,把毒蛇投入車廂向他行刺。只不知她和趙穆這 奸賊有什麼深仇大恨,必要置諸死地而甘心,而兩次都因自己而不成功。不過趙 穆壞事做盡,仇家遍地乃必然的事了。   宴會在侯府廣闊的大廳舉行,筵開四十多席,采「雙席制」,直擺滿了整個 廳堂。項少龍此時對這時代宴會的禮儀已有相當的認識。見狀嚇了一跳,做夢也 想不到今晚的宴會隆重和人多至此。君主款待群臣貴賓的宴會,人少時必采一人 一席的「單席制」,倘或是百人以上的大宴會,則采前後席,每席四人以上的「 多席制」。至於一般大臣公卿權貴的宴會,多采「雙席制」。   他們兩人來到大廳時,離開席尚有一段時間,只來了趙穆的心腹樂乘和一肚 子壞水的郭開。兩人與趙穆關係密切,來早點好幫手招呼客人。趙穆應酬了兩句 便消失了,自然是去責難手下保衛侯府不力,看來定有人要遭殃了。樂乘和郭開 親切迎了上來,扯著項少龍聊起天來,先問了牧場選址的事後,樂乘歎了一口氣 道:「今次我真是左右做人難,在邯鄲所有自認有點頭臉的人,都爭著來參加今 晚的宴會,但席位卻是有限,唉……」   郭開亦苦笑道:「我也不是遇到同樣的難題,惟有把責任全推到侯爺身上, 教他們直接向侯爺詢問,為何沒有被列於邀請名單上。」項少龍大訝,自問沒有 這種吸引人的魅力,皺眉道:「今晚的宴會為何會如此熱鬧呢?」   樂乘奇道:「侯爺沒有告訴先生嗎?與秦國寡婦清齊名的大才女紀嫣然到了 邯鄲作客,侯爺本亦沒有把握將她邀來,豈知她毫不猶豫答應了,累得所有人都 要擠到這裡來,好一睹她的丰采。」項少龍心頭劇震,熱血上沖,一時說不出話 來。謝天謝地!這絕世佳人終於來了。   郭開訝然打量著他道:「哈!想不到董先生也是另一個『才女迷』!」項少 龍的心神全轉移到紀嫣然身上,那還有興趣和他們胡扯,告了個罪,由側門步出 園林裡,以舒緩興奮的心情。想到今晚即可和心中玉人聚首,便感飄然欲仙,如 身在雲端。今晚怎也要和她共圓鴛夢了。心中同時奇怪,為何她明知趙穆是他的 大仇人,還肯前來赴宴?   急碎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項少龍驚覺地猛轉過身來,剛好與一位千嬌百媚 的美人兒打了個照臉。美女嚇了一跳,踉蹌退了兩步,俏臉轉白,由驚喜變成了 失望,垂下頭去,幽幽道:「對不起!奴家認錯人了。」在遠處昏暗的燈火映照 下,入目是曾與他有合體之緣的孖生姊妹花中的姊姊,越國美女田貞。   項少龍心中恍然,她定是路過此處,看到自己的背影,認出他是項少龍,等 看到他扮成董匡的尊容後,才大失所望。由此可知她對自己的印象是何等深刻難 忘。心生憐惜,柔聲道:「沒有關係!你叫什麼名字?」田貞嬌軀劇震,掩口道 :「你真是項爺,奴家作夢也記得你那難忘的聲音。」   項少龍登時汗流浹背,想不到一時忘了改變口音,即洩露了身分,忙壓得聲 音沙啞道:「姑娘誤……」田貞一聲歡呼,撲了過來,死命摟著他道:「奴家死 也忘不了你,我們都不知多麼為你擔心呢,現在大爺沒事了,真要多謝老天爺哩 !」   項少龍知瞞她不過,摟著她到了林木深處,先來一個熱吻,才湊到她耳旁道 :「現在我的真正身分是個大秘密……」田貞乖巧地介面道:「奴家明白了,就 算死都不會洩露項爺身分。」   項少龍加重語氣道:「連妹子都不可透露此事。」田貞猶豫片晌,無奈點頭 道:「好吧!不過她也像奴家般苦念著項爺呢!」   項少龍放下了點心事,低聲道:「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我定把你們姊妹帶走 ,絕不食言。」田貞感動得熱淚盈眶,以最熱烈的方式獻上香吻,動人的肉體似 要擠入他體內去。項少龍壓制已久的欲火立時熊熊燃燒起來,只恨這非是適當的 時候和地方,癡纏了一會後,臉紅耳赤的田貞在他苦勸下,依依不捨地走回內宅 的方向。   項少龍苦笑搖頭,才往大廳走去。走了兩步,一對男女由他剛才出來的側門 步入園裡,密密商議,赫然是趙穆和趙雅。他心中一動,隱在一叢草樹間,靜心 窺聽。只見趙雅緊繃著俏臉,冷冷道:「不要說了,我怎也不會去陪那種粗鄙不 文的莽夫,你手上這麼多美女,為何不拿去送他,例如你最疼愛的田家姊妹花, 不是可更令他滿意嗎?」趙穆陰陰笑道:「是否你仍忘不了項少龍呢?」   趙雅愕了一愕,怒道:「不要胡言亂語!」趙穆笑嘻嘻道:「這個董匡可不 一定是個草包,到時恐怕你倒貼人家還不一定看上你。今趟若我們六國結成聯盟 ,即管秦國亦難逃被瓜分的厄運,那時我便要項少龍死無葬身之地,那時他就算 死了,我也要鞭屍始可泄心頭之憤。」   趙雅冷冷道:「你有那本事才說吧!還不回去招待客人。」   項少龍恍然而悟,原來趙穆是要借趙雅來討好自己,原因當然是自己不但剛 救了他一命,還顯示出過人的機警和絕世劍術,使他對自己另眼相看,更為倚重 。趙穆將己比人,當然認為須以權位、美色、財貨等利益去籠絡他,而趙雅則是 他現時能想到的最佳禮物。趙雅不明內由,擔心項少龍被看破,故意道:「你為 何這麼看重那董匡呢?」   趙穆乾笑兩聲道:「不是我看重他,而是你的王兄有命,至緊要好好籠絡此 人,你還不明白嗎?」聽到是趙王的意思,趙雅佯作軟化低聲道:「或者他不好 女色呢?否則為何昨晚他連王兄送他歌姬都拒絕了。」   趙穆歎道:「只要是真正的男人,誰不好色?我看是他眼角過高,看不上那 些歌姬吧!我們的雅夫人又怎可同日而語呢!」趙雅故意冷冷道:「眼角高便去 追求紀嫣然好了,我趙雅算什麼呢?」   項少龍聽她語氣中酸酸的味道,知她有些嫉忌紀嫣然,不由升起個主意。趙 穆哄道:「紀嫣然是出名無情的石女,怎及得上溫柔多情的趙雅,不要多說了, 聽說董匡走了出來透透氣,你幫我找他回來吧!那麼緊張幹嗎?又不是要你今晚 便陪他入房登榻。」   趙雅默然無語。項少龍知道再聽下去也沒有新意思,緩緩溜了開去。項少龍 坐在涼亭裡,仰望點點繁星的夜空,耳內響起旁人嘻鬧的聲音及趙雅由遠而近的 足音。趙雅來到他身後,勉強壓下心中對他強烈的思念,緩聲道:「董先生為何 離群獨處,客人來了一半哩!」   項少龍沙啞著聲音,仍然凝視著天空道:「鄙人一向不喜熱鬧,看!這天空 是多麼迷人,她與我們的關係是多麼密切,全靠她懷抱裡的星辰,我們才可認出 路途,知道季節時間。人死了後,便會回歸到她深幽之處。她象徵著我們最崇高 的理想,冥冥中主宰著大地上每一個人的命運。」趙雅心神蕩漾,坐到他身後的 石上,默然無語。   項少龍心頭一陣感觸,歎了一口氣後,苦笑搖頭道:「想起無論是墨翟或孔 丘,武王或周公,當他們抬起頭來,看到都是同樣的天空,我們怎能不感到天空 的恒久長存,人類生命的渺小和短暫。可憐大多數人仍忘不了權位之爭,為了眼 前淺窄的利益,朝夕不讓,爭個你死我活,所以我董某人從來都對爭權奪利沒有 好感,只希望能自由自在養我的寶貝馬兒,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操她奶奶的天空 ,我實在太愛她了,所以要操她,就像去操我心愛的女人那樣。」   他雖連說了三句粗話,但今次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受,因為他賦予了這三句 粗話無比深刻的感情和含義,變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趙雅聽的臉紅心跳 ,低聲道:「少龍,人家想死你了,你還這樣挑逗人家,雅兒真希望被你好好的 操一頓呢。」   項少龍也是心頭一跳,但想到趙穆一定在一旁監視他們。瀟灑地一聳肩頭, 長身而起,轉過身來,灼灼的目光盯著她的俏臉,微笑道:「夫人看到鄙人是怎 樣就怎樣,就像這夜空,假若你只看一眼,可能一無所覺,但假若你定心細看, 你會看到愈來愈多的星辰,愈來愈深的黑夜,每粒星辰都有她們的故事。沒有開 始,亦沒有終結。」趙雅抵不住他的目光,垂下頭去,幽幽道:「先生的說話真 動聽!」   項少龍知道戲演差不多了,伸了個懶腰道:「好了!我也好應回到那人間的 俗世裡,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便可回家睡覺了。夢中的世界,不是更美麗嗎? 」   趙雅卻是情難自己,情郎就在眼前,卻是一番新的滋味,明明可以投懷送抱 ,卻又必須裝模作樣,真是吊足了胃口。項少龍靠上前來,假意聞她的發香,以 低不可聞的聲音道:「想辦法把小昭跟趙大他們調回夫人府,好配合時機離開。 」,趙雅假作不堪他的輕薄,低下頭去,嘴角卻浮起欣喜的笑容。 第十一章、情火難遏   項少龍和趙雅並肩回到舉行宴會的大廳時,該處已鬧哄哄一片,驟眼看去, 至少來了五十多人,大半都是舊相識,包括了郭縱等人在內,分成十多組在閒聊 和打招呼。郭開見到他們,先向項少龍打了個曖昧的眼色,接著把他拉到正與趙 穆交談的郭縱處,將他介紹給這大商賈認識。趙雅則像蜜糖遇上蜂群,給另一堆 男人圍著討好奉承,可見她的魅力絲毫未減。   項少龍暗忖趙雅確實天生魅力,不禁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皇后周香媚。郭 縱親切地道:「董先生遠道來此,郭某怎也要作個小東道,不知先生明天有沒有 時間,侯爺和郭大夫當然要作陪客。」項少龍微笑道:「郭公這麼客氣,沒空都 要有空哩!」   郭縱大喜,與他約定時間。趙雅這時脫身出來,來到項少龍旁,尚未有機會 說話,一人大笑走過來道:「今天終於見到夫人了!」項少龍別頭看去,只見一 個年約三十,長相威武英俊的男子,大步走過來。此人腳步有力,腰配長劍,氣 勢攝人之極。趙雅一看到他,眼神一凜,連忙媚笑道:「平山侯這麼說,真折煞 妾身了,好像人家是很難才可見到的樣子。」原來這人就是韓國此次派來的使節 平山侯韓闖,看來頗是個人物。   趙穆哈哈笑道:「闖侯來,讓我介紹你認識名震天下的馬癡董匡先生。」韓 闖目光落到項少龍臉上,神情冷淡,敷衍了幾句後,便親熱地對著趙雅獻起殷勤 起來。項少龍看了他這般勢利,心中有氣,幸好有面具遮著真正的表情,但話卻 忽然說少了。趙穆看在眼裡,借個機會扯著他走往一旁道:「趙雅包在我身上, 必教你有機會接近她。不過我卻有個忠告,此女對項少龍始終舊情難忘,雖看似 浪蕩,卻未有男人得為入幕之賓,你如果能征服她最好,如果不行,切勿認真, 以免誤事。」   項少龍知道趙穆已認定他對趙雅有意,正中下懷,忙道:「多謝侯爺,小人 確想試試雅夫人這風靡邯鄲的美女滋味,不過正事要緊,自應以大局為先。」趙 穆見他這般坦白,還未有機會說話,門官報聲道:「魏國龍陽君到!」   大廳內立時靜了下來,顯然與會諸人,大多尚未見過這以男色馳名天下的美 男子。趙穆這好此道者雙目立時放射異采,盯著入門處。環佩聲響處,「煙視媚 行」的龍陽君身穿彩服,在四、五名劍手護侍中,嫋嫋娜娜步進廳堂來。廳內立 時響起嗡嗡耳語的聲音,話題自離不開這男妖。趙穆拍了項少龍肩頭一下,迎了 上去。   郭開來到項少龍旁,低笑道:「世間竟有如此人物,不是精采之極嗎?」樂 乘也來到他另一邊,搖頭歎道:「侯爺有得忙的了。」   項少龍看著趙穆與龍陽君低談淺笑,亦是心中叫絕,同時心中警愓。這龍陽 君對男人既有興趣又特別留心,自己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給「他」發現破綻, 那就糟透了。趙雅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道:「怎樣了?看你們目不轉睛的樣子, 是否受不住男色所誘呢?」項少龍自然不為所動,避到一旁,趙雅追到他旁嬌笑 道:「董先生為何神情不悅?是否人家開罪了你哩?」   項少龍心中暗贊,趙雅確是慣於風月的情場高手,這樣做作一番,旁人看來 反而自然,也正是趙雅這樣個性該有的表現。停步往她瞧去,微微一笑道:「夫 人言重了,夫人又沒有做過什麼惹鄙人不高興的事,何出此言?」趙雅橫她一眼 道:「那為何人家只說了一句話,董先生就要避開呢?」   項少龍知道趙雅在給他機會表現,淡淡道:「我這人歡喜做什麼便做什麼, 從沒有費神去想理由。」趙雅給他的眼睛那種自然的男性霸氣給迷的不能自己, 幽幽道:「你這人真的變幻莫測,一時比任何人都溫柔,一時又像現在般冰冷無 情,教人不知如何應付你才好。」   項少龍這時瞥見趙致伴著趙霸步入場內,加入了趙穆的一組。趙穆則招手喚 他過去與龍陽君相見。便向趙雅微微一笑道:「這裡已有足夠的人令夫人大費心 神了,何用把寶貴的精神浪費在我這粗人身上。看!平山侯又來找你了。」趙雅 循他眼光望去,韓闖剛和龍陽君客套完畢,朝她走來,不禁暗恨韓闖,怪他來得 不是時候。   韓闖來到身前。項少龍瀟灑一笑,告了個罪,離開兩人,朝趙穆和龍陽君等 人走去。趙致和龍陽君同時往項少龍望來。項少龍故意改變了步姿,充滿粗豪之 態,啞聲拱手道:「董匡拜見龍陽君!」龍陽君的「美眸」閃過驚異之色,應道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趙致則仍瞪大俏目,一瞬不瞬地瞧 著他。   趙穆哈哈一笑,把趙霸等和幾位趙國的大臣逐一為項少龍引見。龍陽君「媚 笑」道:「先生確是當世豪士,難怪引得我們女兒家個個不轉睛了!」趙致俏臉 一紅,才知因這人酷肖項少龍而失態,垂下俏臉,又狠狠瞪了龍陽君一眼。項少 龍給龍陽君看得心頭發毛,祈禱他不要看上自己才好。   趙霸哈哈一笑道:「龍陽君和董先生均為用劍高手,不若找天到行館來大家 切磋切磋,豈非武壇盛事?」龍陽君滴溜溜的眼睛環視全場後,笑道:「若能把 我們的紀才女也邀到趙館主的行館去,說不定這裡的所有人都會去趁熱鬧,那才 是真正的盛事哩!」   眾人陪笑起來。趙致又忍不住偷望了項少龍兩眼,神情古怪。項少龍心中叫 苦,猜到應是荊俊這傢伙漏了點消息,否則趙致的神情不會如此奇怪。就在此時 ,門官特別提高聲音唱道:「紀嫣然小姐芳駕到!」全場吵鬧聲倏地消退,不論 男女,無不朝大門瞧去。項少龍的心臟霍霍急躍起來。這久別了的紅粉俏佳人, 是否風采依然呢?   (卷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