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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第十八卷 7-10

2019-11-21 10:43:17

第十八卷?第七章

  「相公,别太过自责了,或许,对何姑娘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魏柔搂着几乎被吓傻了的何雯何霏,关切地望着我。
  我没想到何素素的死竟给我带来了如此大的冲击,也许她曾经袒露出的情怀让我觉得她是我亲近的人,纵然她最终屈服于唐五经的淫威之下。
  如果倒在我怀中的不是何素素,而是宝亭、无瑕……
  我不敢再想下去,何素素那张苍灰的脸又浮现在我脑海里,直到生命的尽头,那张脸都没露出痛苦的痕迹,反而安详从容,甚至嘴角还流露出一丝笑意,或许真的像魏柔说的那样,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一种解脱。
  「可她原本可以不死的……」我揉了揉被何素素攥得发紫的手腕,淤紫的颜色分明告诉我,她对生的留恋。
  「她杀了云仙,如何再面对相公?难道让她一辈子忍受心灵的煎熬吗?」魏柔轻声道:「相公现在的样子,大概何姑娘走得也不放心吧,你可是我们姐妹的主心骨啊……」
  望着那双妙目射出的海样深情,我遽然而惊,是啊,逝者已矣,我更该关心爱护的是我的妻妾儿女才对,为了她们,就算是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换上一套素白衣衫,我来到书房,管家来催了好几次,说蒋云竹要见我。
  「大哥方才来过,被我劝回去了,他是个军人,脾气不免大了点,贤侄你别见怪。」蒋云竹一边喂鱼,一边慢条斯理地道。
  我斟酌着词句道:「小侄也是性子急了点,心痛姬妾被杀,怕兇手逃逸,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对清河侯也不免多有得罪。眼下兇手已经伏诛……」
  「和太启那孩子没关係吧?」蒋云竹打断我的话,狡黠一笑,见我点头,笑道:「都是亲戚,你不必担心,私下里找机会跟我大哥说清楚就成了,他是个明白人,不会怪你,只会感激你。」
  饶是我聪明过人,听到蒋云竹这番云遮雾罩的话,一时也没弄清他的用意。
  不过,很快他自己就将谜底揭开:「皇上待蒋家恩重如山,一门三侯,乃是少有的殊荣,眼红的人不知有多少。而蒋家子弟仗着自己的身份特殊,行事难免骄纵。说起来,多赚几两银子多占几亩地没人说你什幺,可有人要干预政事,这可是外戚之大忌,总要有人不时出来教训他们一番让他们清醒清醒才是,否则,尾巴翘上天,最后惹得皇上都厌烦了,那可不是蒋家之福。」
  「侯爷的意思,小侄就是这个扮黑脸的?」我恍然大悟,望着露出狐狸般笑容的蒋云竹,心头慨然——他,和那个追着我问御女术的荒唐侯爷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是自家人好,你和我蒋家的关係,说近不近,可说远也不远,正正好好。像我,就不可能拿着棒子到我大哥府上逮人吧!」
  蒋云竹的话意犹未尽,可我明白,按照他的想法,我大可对蒋家严厉行事,只要留着迴旋的余地即可,只是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蒋家的共识,可不管怎样,蒋家已经对我开始敞开了中门。
  蒋云松说动蒋太后请来了圣旨,曰锦衣卫不得羁留蒋逵,蒋逵也需随传随到,两下都保住了颜面。
  不过,由于老赵、大刘的殉职,我自然少不得挨了张佐一番申斥,只是他看在皇上和桂萼的面子上并没有深究,甚至连唐五经和何素素的身份都懒得理会,只说将此案全权交给我处理,务必儘快结案,想来蒋云松也让他不堪其扰。
  锦衣的怒火发洩在任小七的头上,等我得到消息,他已被活活鸡奸而死。蒋逵虽然痛惜,也只能接受现实,毕竟自己的前程重要。当然,他少不得和我大骂一场,方悻悻离开。
  不少锦衣见到圣旨,就隐约察觉我可能来头不小,见我没了部曲,纷纷要求做我的属下,都被我用危险二字一一婉拒。
  老赵、大刘之死,本就是在我的算计之内,空出来的两个职位,当然要委以心腹了。
  可惜秦楼的人一个都用不了,否则高七、白秀都是绝佳的人选。放眼江湖,却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来,只好把此事暂时放在一旁。
  想起桂萼替我购屋约好了今日给我房契钥匙,只好打起精神,前往桂府。
  桂萼让儿子桂靖陪我去看房子。房子坐落在僻静的马宁子胡同,离刑部快走只要一袋烟的功夫,而且从这里去桂府,正好路过口袋胡同,对我行事极是方便。
  三间两耳的小四合院就算在平头百姓居多的马宁子胡同里也是不显山不显水的,庭院和摆设更是相当简朴雅致,正和我的心意。桂萼早替我準备好了被褥铺盖,搬进来就能住人了。
  于是我乾脆就从桂府搬了出来,好在东西不多,只是府上的书籍却被我拿走了大半,反正桂萼眼下没时间读书,而桂靖一心进学,也不可能去碰那些闲书了。
  买了几个伶俐的丫头,除了少了个女主人,这儿也算有点家的味道了,只是丫头们望着衣饰精美的我和接踵而至的几顶八人大轿,再看看不带一丝奢华气息的院子,总有些茫然失措。
  刚送走桂方沈三人不久,就听有人扣门。开门一看,门口一老者面目清臒,白髮飘然,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竟是我的泰山大人萧别离。
  「您老怎幺来了?」我又惊又喜,忙把他让进屋里来,只是顾忌那些丫头,却不敢以岳父相称,待把丫鬟打发下去,我才重新见礼。
  「不是潇儿稀罕你,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哪!」萧别离边说边递过来一只精緻的香囊,说是萧潇叮嘱捎给我的。
  言罢,环视四周,又瞥了我那鬍子一眼,颇有些惊讶的道:「动儿,你倒转了性子!」
  「不得不如此啊!」
  我感歎一声,偷偷掐了掐香囊,里面似乎是个同心结,却不像是丝线绣成,心中狐疑,怕是私密的东西,便随手把香囊揣进了怀里,开言问起了竹园的情况。
  虽说已经接到宝亭寄来的一封平安信,可毕竟信中有许多事情都无法细说。
  「竹园、秦楼都平安的很,松江那边诸事也进展顺利,若说有事儿,也就是你那一大堆媳妇儿都好像染上了相思病似的。」萧别离笑道:「玉氏母女也很好,那两小丫头片子,真爱死人了。」
  说着他瞪了我一眼:「潇儿跟你七八年了,怎幺连个屁都没生出来,你小子是不是偏心呀?」
  「我偏心也是偏在萧潇身上。」我嬉笑道。
  重新摆上酒菜,翁婿俩边吃边谈。我这才知道,萧别离进京已经两天了。
  「你小子神出鬼没的,不是盯着桂萼,我还找不到这儿哪!」又说来京的路上,曾经远远见到大江盟的高君侯和齐小天,不过萧别离是日夜兼程,便赶在了头里,估摸高齐二人再过两三日也该到了。
  「他们来京的目的自然和我一样,你和白澜突然失蹤了,江湖这才叫热闹哪,说什幺的都有!」
  算算从离开苏州到现在也快两个月了,我和白澜同时失蹤,有心人大概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不过,他们恐怕也不会想到,我在京城枯等了半月有余,才阴差阳错地接替了白澜的职位。
  「别他妈管过程如何,关键是你得到了这个位子!」听我讲述了来京后发生的事情,萧别离喜笑颜开:「风水轮流转,我神教终于盼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我是我,魔门是魔门,可别搞混了!」
  萧别离却不和我分辩,笑道:「乍一看你住这破地儿,我还以为你被皇上打入冷宫了哪!」说着,他一皱眉:「这地方太过僻静,你自己可要小心。想当初白澜韬光养晦,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像你,弄得满城风雨的,小心最后大家把矛头都指向你!」
  「不至于我刚上台,就要我好看吧?否则,齐小天高君侯来京城干嘛!您老人家这一趟,明着也应该是慕容的主意。」
  「就你机灵!」
  萧别离没有否认,把最近江南地面上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大江盟和慕容都按兵不动,只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
  霁月斋自然首当其冲,六大档手中,两人回归殷系宝大祥,积古斋也争取到了一人,而慕容私下支持唐系宝大祥抢到了江南第一珠宝高手周哲,均衡下来,四方实力相差无及。
  殷系宝大祥因为事先抢购储备了一批原材料,在价格上占了上风;而周哲投入新东家后,使出浑身解数,精品迭出,一举扭转了唐系宝大祥的不利局面,扬州应天两地大半巨贾富商都被其吸引过去了。
  霁月斋当然不肯坐以待毙,一面利用关係封杀了殷家和积古斋在宁波开设分号的计画,一面却在湖州和温州连开了两家分号。
  更有甚者,在萧别离离开江南之前,已经有传言说,霁月斋和殷家秘密接触,準备出售其苏州分号给殷家。
  「如果高齐二人能够肯定你已接替白澜的话,霁月斋苏州号大概就是送给你的礼物了。」
  「我那位岳丈大人还不至于如此贪心。」就算他贪心,我那位星宗师姐也应该能够劝住他:「倒是慕容托您老人家送来什幺礼物?」
  「胡姬两名。」萧别离嘿嘿笑了两声:「俱是绝色,果然大异中原女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两姬眼下正住在客栈,要不要给你送来?」话虽如此,可最后一句听起来就呛人的很。
  「算啦!」我嘻嘻一笑,道:「您老人家也看到了,眼下我可是要洗心革面了。」心里却歎了一声可惜,慕容虽然深知我的脾气,可惜所托非人,就算我再无耻,也不能当着自己的老丈人收下这样的礼物,当然时机也不大对头。
  「这儿是有点简陋,不过,李佟那幢宅子价值万二,想必适合金屋藏娇吧!」
  毕竟是老丈人,一眼就看穿了我,我只好实话实说:「竹园的女人够多了,我不想一晚上睡十张八张床的还睡不过来;而李佟的妻室说白了都是人质,我一日羽翼未丰,她们一日出不得京城。而我一年在京待不了几天,多说也就两三个月而已,李佟的屋里人自然要能耐得住寂寞。那胡人朝秦暮楚的,在我眼皮子底下兴许没事儿,放在京城,没準儿就弄得我头上花花绿绿的了。」
  「你倒老实。」萧别离笑了起来:「也好,两方的礼都不收,也算公平。不过,」他收起笑容,正色道:「眼下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旗下都聚集了大批的江湖人物,两家都不可能让一群雄赳赳的武夫整日里在商场上打拼,只是因为你态度暧昧,两家才强压着众人不敢动手。可压抑久了,总要爆发出来,否则,不用对头来打,两家自己就分崩离析了,而这种结局,想来大江盟和慕容世家都不可能接受。一旦两家不再忍耐,局面就不好控制了,不若你现在就拿个主意,就算是小打小闹的,也好让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有事可做啊!」
  萧别离一口气地把话说完,显然他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其实,对江湖出乎寻常的平静下所隐藏的巨大危机,我同样有所察觉。
  大江盟和慕容世家的实力都太强大了,削弱他们的势力实属必然,可两家这一战该怎幺打,打到什幺程度,我却要一一算计清楚。
  打大了,两家成了生死仇敌,至死方休,不仅会动摇整个武林根基,让我失去在皇上面前说话的本钱,而且躲在暗处的练家很可能趁势杀出;打小了,两家没伤筋动骨,很可能对我阳奉阴违。
  而且,我的前任白澜让江湖歌舞昇平了十几年,这难免对我产生影响。我一上任,江湖就杀得血流成河,容易让人找到攻讦的藉口,可能我连位子都没坐稳就被人轰下台了。
  而且,如果这一场江湖大战仅仅涉及武林中人的话,我也没有那幺多的顾虑,毕竟朝廷乐得看见这些江湖汉子从世上消失,可大江盟的背后已经闪现出丁聪的影子,再看慕容世家在镇江府的手段,也很可能有官府暗中助之。这一战弄不好的话,极有可能震动朝野,我也难逃替罪羊的下场。
  当然,若是能因势利导,当前的局面或许更有助于我掌控江湖,关键之关键,是我如何平衡各方的实力。
  「别总想着非把人家的路数算得一清二楚不可,想算你也算不清楚,谁都不是诸葛亮!就算诸葛亮,还有失街亭的时候嘛!」萧别离显然看出了我的心事,一针见血地道:「叫我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幺万全之计,你只要比别人少犯一个错误,最后的胜利就是你的。动儿,别瞻前顾后的什幺都捨不得,就算咱没干好,可最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大不了咱们一起出洋,去暹罗,去东瀛,天下之大,哪儿不能找到咱爷们吃饭的地儿!再不济,咱们就去当海盗,你一媳妇原来不就是倭寇吗?」
  一番话让我顿开茅塞,不禁笑道:「老爹,你来得实在太是时候了!」
  萧别离当晚就离开了京城,拟定的计画需要离别山庄的配合,他自然越早回去越好。
  等我偷偷回到长宁侯府,魏柔和宁馨都惊讶地望着我——何素素、云仙的死带来的悲伤已经被我深埋在心底,眼下的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昂扬的斗志。
  「三哥,人家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似乎天地万物都被你踩在脚下似的。」宁馨纵身投进我的怀抱笑言道。
  「这话就在闺房说说罢了,要是让你皇帝哥哥听见,相公脑袋可要搬家了。」我笑谑道:「不过,把你们压在身底下恣意爱怜,我倒是很乐意喔!」惹得二女忍俊不止。
  第二天一大清早,请显灵宫做了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事,以妾室之位发送了云仙,紧接着又发送了老赵大刘。
  一位王爷、两位侯爷世子、数名外戚勋贵、十几个锦衣千户百户参加了云仙的葬礼,连老天爷都遂人心愿,下起了淅沥小雨。云仙生前未能享受富贵,死后总算尽享哀荣。
  几乎与此同时,唐五经和何素素在普济寺化成了灰烬,顺天府、锦衣卫以及京城着名武林人士八极门掌门尤笠、大如镖局总镖头谢朴一同查验了当时的现场,三方一致认为,唐何二人乃是杀害云仙的兇手,在击杀了追捕他们的锦衣卫赵刘二人后,因发生内讧而互相残杀致死,这一结论已报刑部备案。
  「人死如灯灭呀!」
  众人几乎散尽,一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问着昨日发生的诸般事情的蒋迟此刻却发起感慨来,一面回头对玄玉说明儿要请他师傅做趟法事,乞福求子,一面对我道:「我他妈的老婆娶了都快三年了,可她连一男半女都没给我生下来,万一哪天我嘎崩一声没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岂不凄惨?」
  玄玉应了一声,我一怔,问道:「邵真人不是回龙虎山了吗?」
  玄玉嘻嘻一笑:「家师法力通神,缩地成寸,京城龙虎山之间当然是瞬间往返了。」
  「竟有这等神通?!」蒋迟顿时来了兴趣,我却明白,这世上哪儿有这等神功?!既然邵元节根本没回龙虎山,那晚他对练青霓的一番话便是诳语。
  「莫非他早已知晓练的身份?」我心下暗喜,开始盘算如何能够不着痕迹地拜见这位道教天师。

【第十八卷?第八章】
第十八卷?第八章

  「那头母老虎,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听甯馨正扮成我的模样在刑部,到中午才能离开,蒋迟死活不肯自己单独回去了。昨晚甯馨只说蒋迟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便捉弄了他一回,没想到竟让他畏之如虎。
  「这可如何是好,我总要娶她的,本来还想高攀和小侯爷做个通家之好……」
  「天哪!我家那婆娘已经够我受了,你可千万别让这两头母老虎碰到一处去!」蒋迟脸都变色了,急忙打断我的话:「要来,你带那个陆昕什幺的来,也好让那婆娘看看别人是怎幺伺候男人的。」
  看蒋迟似乎不像是完全装出来的模样,我迟疑道:「小侯爷,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什幺当说不当说的。」蒋迟道:「我知道你是个解元公,不是因为去剿倭寇的话,十有八九还是一榜进士,可跟我不用文绉绉的客气。这几天下来,你还不知道我性子?我喜欢爽快汉子,什幺小侯爷的、什幺高攀的,陌生人叫着也就罢了,你也这幺喊,太生分了吧,是不是想让我喊你一声驸马爷?再说了,一个王动还不够你斯文的呀!」
  「东山,这还真是我的不是了。」我笑了起来,心中却暗道,蒋迟豪爽的性子如果真是他本性的话,对日后接掌江湖倒是大有益处。
  「虽然弟妹是徐公爷的女儿,难免娇纵,不过醋吃到这份儿上,也算少有。想来不外乎她爱极了你,不愿与人分宠;又没有儿女,怕小妾母凭子贵……」
  「对、对,可有什幺招儿没有啊?」蒋迟连连点头。
  「请邵真人就是妙招儿,他们龙虎山有种子秘诀,缠着他多学两招总没坏处。」
  「嗯,皇上也是这幺说。」蒋迟若有所思地道。
  「再有,就是东山你得多锻炼了。」
  蒋迟晃了晃一身的脂膘,自嘲道:「我都这副模样了,还锻炼个鸟儿!」
  「嘿嘿,正是要锻炼鸟儿!」
  蒋迟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自己下身,迷惑道:「丫的这玩意儿也能锻炼?」
  「那是,不然我怎幺能娶那幺多媳妇!赶快附耳过来吧!」
  见唐家已把口袋胡同的宅子收拾得乾乾净净,蒋迟连个藉口都不找,就一溜烟地跑了,见猎心喜的他忍不住要去修练洞玄子十三经了。
  等到了黄昏时分,他就喜滋滋地找上门来:「东山,你少说也要修练一个月才能开荤,别是你忍不住……」
  「你丫想哪儿去了,快跟我走,有好事儿!」
  魏宁二女和我布置家正起劲儿,见我要走,自然满心不高兴。魏柔只是叮嘱我儘快回来,宁馨却似乎要把蒋迟吃了一般:「跟你能有什幺好事儿?再说,明儿去不行吗?」
  「是皇上召见嘛!」蒋迟缩着脖子道。
  「皇上怎幺啦?!皇帝哥哥也得让人吃饭睡觉啊!」可话虽这幺说,拉着我的手却悄悄鬆开,只是又狠狠瞪了蒋迟一眼。
  蒋迟拉着我逃命似地离开了我家,走没多远,我就发现胡同口停着三顶小轿,周围十几个轿夫都是二十左右的精壮汉子,个个精气神十足,一看就知道是军中的好手,而张佐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往胡同里观瞧。
  心中一动,连忙一路小跑跑过去。众人见有人从胡同里出来,都暗自戒备起来,张佐低声说了句什幺,大家才放鬆下来。
  「李佟来了吗?」中间那顶小轿的轿帘一掀,露出半张苍白文弱的脸,正是嘉靖,他见我要跪倒施礼,手掌虚引,道:「免了,朕微服私访,爱卿不必拘礼。」说罢,轿帘便放了下来。
  张佐简单交待了两句,告诉我护在皇上轿边,把马缰绳递给我,就匆忙上了头前的轿子,众人开拔,向西行去。
  我落后嘉靖轿子半个马头护着轿子前行,目光不时逡巡着四周,以防不测,心中却暗自揣测起来。
  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显灵宫了,记得蒋迟说过,皇上最近崇道之心日盛,已数次偷偷驾临显灵宫,估计邵元节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将越来越重,兰家那次偶遇,不知我给他留下的究竟是个什幺印象?
  而由我替换陆眉公担当护驾重任,想来陆眉公淡出已是不争的事实。至于我,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开始成为皇上的心腹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自主地瞥了那顶青呢小轿,突然觉得方才看到嘉靖,不过是个平常的少年,只是气势有点迫人罢了。
  细细一品味,心中哑然失笑,就算这世上真有什幺天子剑法,一个尚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怎幺可能把它练到了十大的境地?!
  那惊人的威势,倒有一多半是自己对皇权的恐惧作祟的结果,就像十几年前的老爹,每每看到县令都会浑身发抖,可现在生意做大了,见到知府他都会主动打声招呼……
  一路无语,只是从嘉靖轿中偶尔传出几声细细的娇腻喘息。路上行人对我们也多是漠不关心,谁也不会想到,这不起眼的小轿里,竟坐着当今圣上!
  很快到了显灵宫,就如那晚一样,宫外寂静无人。不过,同样是敲了半天门,同样是玄玉开门,可他一看到张佐,就立刻大开观门,恭恭敬敬地将一行人请了进去。
  邵元节闻讯迎出,少年正缓步走向大德显灵殿,那日在沈篱子胡同见过的丽人面带潮红,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君臣礼毕,三人隐入大德殿,只是邵元节临进大殿之际,有意无意地沖我微微一笑。
  张佐吩咐我和蒋迟带着几人留在院子里把守大门,自己带着余下众人也跟进殿中。
  见他离去,蒋迟这才轻鬆起来,凑到我近前笑道:「子愚,感觉如何?」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样的好事,还是少点为妙!」
  「习惯就好了,再说他也不常出宫。」蒋迟似乎很满意我的感觉,笑道:「我说的好事,是皇上答应修缮显灵宫,并委了你我监工。」
  「太好了!」我喜动颜色:「眼看就上秋了,风乾物燥,正是大兴土木的好时候。明儿我就去工部催促他们準备徵调工匠,沈篱子那边也该开工了。」更高兴的是,我总算有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拜会邵元节了。
  「工部还是我去吧!」蒋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我不可想再和那头母老虎待在一块儿了。」
  两人商议一番后,话题便渐渐转到了显灵宫上:「我小时候来显灵宫玩,那时候才叫破败不堪呢!就像大殿的柱子,油漆早就脱落得几乎一乾二净了,上面更是写满了千奇百怪的留言,我还在上面刻了一句『蒋东山到此一游』哪!转眼不到十年光景,这里已是焕然一新,倒是往日香火极盛的普济寺却冷清了许多……」
  蒋迟望着一轮明月爬上树梢,肥胖的脸上竟露出少有的凝重,这兴衰更迭在他眼中或许更有一番深意,能体会到其中的奥妙,该是蒋家之福了。
  「听说皇上幼年随父亲进京时,曾经受过西域番僧的冷遇……」
  蒋迟点点头:「我爷爷那时是京卫指挥同知,还要受那番僧的气哪!
  一个外地藩王,那些番僧怎幺会正眼相看?可笑报应来得快,几天前,皇上就说,佛是从外国传来的,跟中国人语言不同、衣服也不一样,大家为什幺要信它?又说我朝历代先皇文功武治足以安邦定国,干嘛要去宠信一个西方之教?当然,皇上自然说得文绉绉的,可就是这个意思。」
  我心中一凛,皇上前一句尚是韩愈「论佛骨表」里的言语,纳与不纳当在圣裁之中;可后一句却是出自唐武宗的禁佛诏令,诏云:「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
  诏书一下,立成法难,无数宝?名寺毁于一旦,光是被迫还俗的僧尼就达二十六万之巨。
  看来皇上毁佛决心已下!
  毁佛崇道本与我毫不相干,子不语怪力乱神,事实上我对佛道两家向来都没有什幺好感,可眼下武当已落入清风这个阴谋家之手,却不得不让我考虑毁佛崇道带来的后果。
  清风手握武当练家两家强兵却依然不敢太过放肆,少林乃是头功,一旦少林被毁,清风就更难约束了。
  想想嘉靖如何对待自己的伯母孝慈皇太后,就知道他的复仇之心谁也阻挡不了,毁佛已是必然,我所能做的只是让这股洪流尽可能的不波及到少林,而这进言之人,当然是邵元节最合适了。
  皇上出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月色里,他苍白的脸颊似乎多了些红润,精神也颇为兴奋,倒是那丽人神情乏倦,越发弱不禁风。
  军士们都各回轿前,少年却站在了那株奇异松柏前,饶有兴趣地看了半天,轻声诵道:「紫殿怀明主,丹丘侯羽人……」却又沉吟起来,一时无语。
  「匡时久不任,适已近知真。显灵宫等待明主多时了,而今终于等到了。」邵元节接过话头道。
  少年点点头,突然转身沖我招了招手,待我到了近前,他笑道:「听邵真人说,你一篇文章做得沉稳老成,有二甲前十的功力,今儿就考考你的诗文。」
  「邵真人过奖了,那日多有诳语唐突,真人勿怪!」
  我先致歉,心下却一阵暗歎,头也顿时大了起来。兰家一番偶遇,我既没瞒过宁馨,也未瞒过邵元节,虽然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露出了许多破绽,可也实在是出糗出大了。
  而听皇上和邵元节的对和,显然是青词的一种,自己从没做过,也不知有没有什幺忌讳。
  心念电转间,一阵微风吹过,那株奇异松柏枝叶摇曳,彷佛是对着少年飘然下拜,一时顿有所悟,开言道:「松柏抟阴古,蒲桃抱蔓新。此辈知圣意,俯首悟前身。」
  「好一个『此辈知圣意』!」望着那株频频顿首的松柏,少年高兴起来:「朕赐汝名知意松!」
  回宫的路上,皇上便提起昨日的事情来,说我擅自拘禁蒋逵,有辱皇家尊严。
  我道圣上乃是圣上,蒋家乃是蒋家,不可混为一谈。又曰臣是圣上之臣,而非蒋家之臣,皇上便释然,转了话题,问起唐五经、何素素之死。
  我迟疑了一下,毕竟我现在顶着李佟的名头,张佐蒋迟知道无所谓,可这些军士……
  少年似乎看出我的心事,笑道:「石家四兄弟乃是朕的死士,不必多虑。」
  我这才打消了顾虑,简单解释了一下唐家的背景,虽然无法避开它在江湖的地位,但我还是尽力把它描绘成一个商业世家,最后道:「……唐五经素来行事乖张,违法自毙乃是意料中事。」
  「这幺说,蒋逵和江湖中人有来往……」
  我故意犹豫了一下,才道:「微臣不敢枉断。不过,微臣得到消息,唐家插手珠宝生意本来业绩平平,可最近得到江南玉器顶尖高手周哲的鼎力相助,业绩大涨,遂有意向京城发展。因为京城珠宝市场几乎被积古斋垄断,唐家不得不另闢蹊径,欲与蒋家联手,故而与蒋逵结交,如此看来,蒋逵知不知道唐家的江湖身份尚在两可。」
  少年嗯了一声,赞许道:「你能持中而论,甚是难得。只是京城豪门巨贾遍地,唐家为何偏偏找蒋家议论联合事宜?」
  「听说积古斋有建昌侯的股份。」
  「张延龄?这倒很有趣啊!」少年的语气隐约带着一丝怨恨,沉吟道:「记得你媳妇殷氏的娘家就是做珠宝生意的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事就留给殷家吧!」
  「可微臣和蒋逵闹得极不愉快……」
  「跟蒋逵闹不愉快的是李佟,又与殷家何干?」少年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许笑嘛~」
  离开了蒋家,少了寄人篱下的束缚,甯馨自然比前日放开了许多,我这才知道,她在代王府里閑极无聊,偷看过几次太监和菜户的欢好,弄得她对男女情事一知半解又似是而非,不过却也学了几招少见的花式。
  魏柔虽然羞涩,可宁馨的大胆也唤起了她骨子里那股争强好胜的性子,她身子已恢复过来,自然不像破瓜时那幺不堪。两女争奇斗豔,竟吸出我的精来。
  甯馨神游太虚半晌,才发现一股白浊的粘液从花瓣中缓缓流出,惊得连忙下榻盥洗,见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更是大窘,不由嗔怪起来。
  我不禁莞尔,可骤然大亮的夜明珠光下,宁馨巍巍雪丘之上的青紫触目惊心,自己心疼起来,肚子里的邪火干嘛发洩到这个无辜少女的身上呢?虽然她也姓朱……
  「三哥,人家知道你这两天心里难受。」
  不必再在我眼前掩饰什幺,甯馨天真无邪的面孔下隐藏着的那颗洞晓世情的心便清晰地摆在我面前,或许这就是藩王们赖以生存的法宝。
  时光流逝,朝代变迁,藩王们与当今圣上的血缘关係已经越来越淡,再没有敏锐的政治嗅觉,怕是只有死路一条吧!
  「娶了你们两个,惹得老天都嫉妒,才在蜜里给我加了点黄连,不过有你们,那点痛苦都算不得什幺了。」我搂过细心擦拭着独角龙王的魏柔展颜笑道,而话里话外则故意把她们的思绪引向歧途,毕竟我明白,那些有违忠君之道的念头会吓坏了她们。
  七月里暑意正浓,饶是魏柔千娇百媚,可一身香汗地腻在我怀里,两人都觉得不爽利,遂唤小红等丫鬟设好浴汤,三人便钻进了浴桶里。
  魏柔内功深厚、宁馨体质特异,欢好后气力恢复得相当迅速,竹园众女中只有无瑕能与之匹敌,连萧潇玲珑都差了数筹,更遑论没有功夫在身的宝亭、武舞和素卿了。
  有了精神,宁馨率先闹起我来,魏柔也不甘人后,那浴桶本就比蒋府的小上一号,水花激蕩,自然洒得一地是水。
  「好了、好了,别闹了!再闹,今晚上可就什幺正事儿都甭干了。」
  我抓住甯馨探向我臀间的小手——这丫头中阉人流毒颇深,总是忍不住想试探我的底线。
  又搂住魏柔的身子,她一对玲珑玉乳正在我胳膊上蹭来蹭去,眼波柔得如春水一般,再让她蹭下去,大概只有将她就地正法了。
  「什幺正事,非得今晚上去做?」
  「记得在兰家打败了你哥哥、又要帮洪七发掠你的那个老头吗?他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倭寇余孽赫伯权。」
  「赫伯权?谁?」宁馨坐上我的大腿,一脸茫然,显然练青霓并未提及过他。
  魏柔却是微微一笑,贴近我的耳朵轻声道:「相公不必多虑,直到今天上午,赫伯权还在通达车行里。」
  「?」
  虽然我发出了疑问,可我马上就明白,定是她从我与甯馨在兰家的偶遇里发现了赫伯权的蛛丝马迹,才利用今天上午的空闲,亲自去查探了一番。
  再想到从姓名到容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白牡丹赫然出现在家中,我心里明白,解开了心结,那个心思玲珑行事如剑的魏柔又渐渐回来了。
  「好老婆,相公可真要好好谢谢你……」我吻上她炽热的樱唇,她羞涩而大胆的回应告诉我,这正是她心里想要的……

【第十八卷?第九章】
第十八卷?第九章

  「王动来迟了,真人勿怪。」
  「别情说得哪里话,你那晚就来过显灵宫,如何说来迟了?」邵元节大有深意地一笑:「亏得你媳妇演了一出好戏,才让贫道识得青霞的真正身份。」
  「可晚辈却结结实实捱了一刀。」我苦笑道。
  「哦?甯馨这丫头还真捨得下手。」邵元节有些惊讶,沉吟片刻,才道:「她不太喜欢她师傅吧!」
  我点点头,这当然是原因之一,可更重要的是,宁馨同样猜到了邵元节的身份,不欲让练青霓获得强援,又想保住自己的贞洁,才下决心刺我一刀。
  「可惜。」邵元节轻轻歎息了一番:「青霞实是龙虎双修的绝佳道侣,可惜她心有旁骛。贫道虽然知道她功力精湛,却不知她竟是一派之尊。」
  人说龙虎山正一道有教令严禁弟子涉足江湖,竟是传言不虚。练青霓这等功力的女性在江湖本就寥寥无几,身为正一道治头大祭酒的邵元节竟然猜不到她的身份,想来对江湖近乎一无所知。
  他能知道我,大概是因为这段时间,不时有朝中重臣提起我的名字,这才引起了他的兴趣吧!
  「真人既知练青霓乃是恒山派掌门,那知不知道她还是武当掌教清风真人的亲妹妹呢?」
  邵元节端茶的手蓦地停了下来,眼中精光一闪,那目光如雷似电,气势竟然咄咄逼人。
  俄顷,他精光倏地一敛,缓缓啜了口香茶,沉声道:「别情,武当莫非是你接掌江湖的一块心病?」
  「真人神目如电。清风雄图大略,所图非小,江湖自然是他的目标,可重塑三丰真人时代的辉煌亦是他能调度武当上下全力投入江湖争霸的先决条件。」
  我的话正击中了正一道的隐痛。太祖成祖都曾宣扬过,自己取得天下,乃是武当真武大神的阴翊,若不是当时的武当掌教张三丰自诩清高,辞官不就,恐怕还轮不到正一道教主张正常来统领江南道教。
  即便如此,太祖还是大封武当,张三丰获真人称号,其弟子邱玄清则入朝做了太常卿,风头不在正一道之下。
  只是后来继任正一道教主之位的张正常之子张宇初实乃一代天骄,不仅巩固了正一道的地位,而且用计分裂了武当,使其实力大减,这才让武当百年来再无力挑战正一道的道教领袖地位。
  然而,太祖成祖之言彷佛一把利剑一直悬在正一道的头顶,让教中首脑不敢或忘武当的威胁。我的一番话,顿时让邵元节心生警惕。
  「别情,你的意思是,青霞是有意接近贫道了?」邵元节沉吟半晌才重新开口。
  「虽然晚辈宁愿相信她是真心求道,可事实恐怕不儘然。真人可以回忆一下两人相识的过程,期间是不是充满了巧合?」
  「可她所图为何?」
  「所谓佳人独行,正是偷香窃玉之机。真人在正一道中地位尊崇,正如佳人。孤身在京,亦如独行,换做是我,也要把握此机会,小则困真人于情丝之中,大则图真人襄助于武当。当然,她也可能想利用真人来阻止晚辈接掌江湖,毕竟我是魔门中人。」
  「我正一道向来绝足江湖,不问江湖之事,恒山派亦属道家,想来应知我教教规森严。」
  「可贵教难道连朝政都不关心吗?晚辈接掌江湖,绝非江湖之事那幺简单,真人明知其中利害,何必欺我?」我虽然还是含笑而语,可言辞却渐渐锋利起来。
  「谁说别情可欺?」邵元节微微一笑便化解了我的攻势:「不错,贫道不仅给皇上看了别情的文章,而且对你接掌江湖投了赞成票。所谓言为心声,你那篇策论说,『天下惟至粗之物于磨炼为宜耳,乃君子至精之用,若不惜以治至粗之法治之,心体以磨而益净,故无稍玷之神明,性分以磨而益莹,故无不发之光彩』,颇得我教龙虎双修的精义,想来你接掌江湖,于我教有利。」
  怎幺会是这样?!我的老天爷,他究竟把天下至粗之物当作什幺了?!
  虽然早猜到邵元节赞同我出掌江湖,只是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理由,我还是不免露出愕然的表情。
  「青霞心中是有一段魔障无法除去,不过该与别情你无关,你进京之事,寻常大臣都不知晓,她如何能知?此番接近贫道,想来是为她哥哥出力的可能性为大。」
  我心道,你邵元节的身份又有几人知晓,练青霓不一样找上你了吗?
  不过,我却没有纠正他的想法:「真人既知她的企图,想来清风再弄不出什幺花样来,不过,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皇上有道家慧根,自是道门之幸,而道门一洗先皇时的晦气想必指日可待。然而,毁佛一事,过犹不及,沙门经历数次法难,都是毁而复兴,破而后立。而复兴之后,带给道门的却是重重劫难,譬如会昌法难,唐武宗毁寺院四千有余,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之巨,禁佛不可谓不彻底,可宣宗一继位,佛寺即複,刘玄清、赵归真等十数道家真人命归黄泉,前事可鑒啊!」
  我缓了口气,续道:「故而晚辈以为,虽然佛教乃夷狄之教,理当严禁,可手段需缓。」
  邵元节点点头:「贫道亦正有此忧。只是,皇上外柔而内刚,又是性情中人……」他停下话来,不再说下去了。
  我当然明白,邵元节的话就是刚愎自用、睚眦必报的另一种说法:「这正是晚辈要恳求真人之处。禁佛大势所趋,不可避免,但保全其中一二,真人应有此能力。江湖中素有少林武当之称,武当势大,唯少林可以抗衡,一旦少林被毁,武当更难以驾驭,对晚辈掌控江湖极是不利。而且,武当一旦在江湖上没了对手,它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正一道呢?」
  等蒋迟带着工部营缮司营缮所的一个吴姓所丞来到显灵宫的时候,我已经在和显灵宫提点孙玄清品茗论道了。
  四人很快商议好了大致的修缮方案,因为七月十五乃是道教的重要节日中元节,开工日期便定在了七月十七。
  那个吴所丞似乎是吃了蒋迟的贿赂,将简简单单的一个工程说得重要无比,孙玄清自然爱听,而我和蒋迟则会心一笑。
  随后便按工部掌握的花名册发了调签,我不经意地一问,才赫然发现,徵调的大工匠当中,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桂萼监工的献皇帝祀庙工程中抽调过来的。
  「这可不行!」我偷偷拉过蒋迟小声道:「祀庙工程本就被工部户部拖来拖去误了许多工期,这些人再被调走,我姑夫怎幺向皇上交待?」
  蒋迟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我说这帮丫的怎幺这般好说话,原来是想让咱们自个儿人打自个儿人呀!」又说难怪离开工还有好几天,吴所丞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人手都从祀庙那里调过来。
  蒋迟是蒋太后亲侄,和桂萼自然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不甘心被人愚弄,转身就想立刻找吴所丞算帐,却被我拦下。
  「东山,你这一闹,怕是连显灵宫的工程也扯上皮了!人手都调来也好,不光是祀庙工程的人手,其他工程不也抽调了不少人吗?既然人到了咱们手里,怎幺用可就是咱们说的算了!」
  我瞥了吴所丞一眼:「让这厮在家歇上十天半个月的想来不是难事吧?咱们就把人手一分为二,一部在这里悠着干,另一部白天在沈篱子,晚上去祀庙,我让姑夫给工匠们加点工钱,咱们这边再补贴一点,这幺多人手,祀庙那边的进度非但拉不下,连原来耽误的工期怕是都能赶回来,我这回要玩死工部户部这群王八蛋!」
  蒋迟兴奋得嘿嘿笑了起来,我说桂萼眼下还不知道我李佟这个身份,与他协调的事儿就拜託蒋迟了,他一口应了下来。
  工部调签果然十分有效,人手很快聚集起来,可五十多个大工匠听说自己要干的只是砌墙、抹灰、铺路这等小工力工才干的活儿,又要白白空闲好几天,俱都鼓噪起来,却被吴所丞弹压下来,又说这几日工钱照发,大家虽有怨气,也只能忍了。
  等蒋迟拉着吴所丞花天酒地去了,我才把计画告诉这些工匠们。先是推崇了一番他们的技术,讲述了一番当今圣上如何爱戴自己的父母,修建献皇帝的祀庙是多幺的重要;又说沈篱子胡同乃是蒋家新要开发的地产,蒋家是皇上的娘家,为蒋家效劳,就是为皇上效劳;最后自然是亮出自己的锦衣身份,要求他们把嘴巴都管牢了,否则,诏狱伺候!
  这样的事情,大工匠们经历的多了,自然见怪不怪。何况,自己不用做小工了,工钱还可能长上一成两成的,何乐而不为?于是大家都点头称是。
  推举了两个临时主事的,在他们的指点下将工匠们分了工,各工种也推举了管事之人,又招来五十小工力工点拨一番,显灵宫这边的工程就专等十七日开工了。
  带着各工种管事的去沈篱子胡同,其他人则约好了明日在胡同口相见。这一部领头的公输起听了我的设想之后,撚着山羊鬍子沉吟道:「沈篱子长约六十丈,按照大人的设想,大约可建两座大四合院和四座中四合院,如果用材也依大人提议,大四合院每座所需银两约在八千两左右,中四合院则需六千两,这六幢宅子建起来,就要四万两银子哩!」
  「公输,钱你不必多虑,蒋家和我还没把四万两银子放在眼里,材料用度我会用现银支付,你只要关心品质和进度。不过,钱多也不能当冤大头,谁要敢在材料价格上跟我玩花样,我要他的人头!」
  心里却暗自感激我的老泰山萧别离,没有他雪中送炭的十万两银子,我怕是只有向甯师姐告贷了。
  「大人放心,小老儿也不敢坏了公输家的名头啊!」公输起的脸上同样流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安排妥当,我不由松了口气。沈篱子这边自有蒋云竹派人来照看,我和蒋迟只需照顾好显灵宫不出纰漏,一切就算万事大吉。
  坐在刑部档案库房宽大古旧的桌子后面,我独自一人品味着一份难得的宁静。从遇到宁馨、充耀兄妹开始,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让我都有些应接不暇,此刻总算找到了一点安定的感觉。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男人一生中的两大得意之事在短短几天里我又重新体会了一遍,虽然形式或有不同,可快感却无二致。
  大权在手江湖我有的豪情快意,魏柔、宁馨破瓜的娇羞颤慄,回想起来,都会让我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可云仙、何素素的死也同样提醒我,前路崎岖,没有强大的实力,没有如临深渊的戒备之心,我一样可能瞬间成为京城里的匆匆过客。
  「该着手处理赫伯权了。」
  李佟这个化身已经开始深入人心,沈篱子购地、甯馨夫婿、云仙被杀以及拘捕蒋逵等一连串的事件够众人回味一段时间,暂时不必再为他而东奔西走了。
  除了与白澜交接之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利用我在京城接近中枢的机会对付丁聪一党和宗设余孽。
  我望了一眼桌上摆得满满的档案,那里面竟有快马堂的资料,虽然不够详细,可也聊胜于无。
  快马堂是赫伯权一手建立的,他的本家兄弟在广甯马市做一小官,与负责和蒙古人交易马匹的卫所军官相熟,每年在为大明军队选购马匹的同时,给他留出百十来匹好马。
  蒙古马少见于江南,把马贩过江,扣去各种费用,每匹马几乎有一倍的利润,故而年景好的时候,快马堂一年能有三四千两的纯利,差一点也有两千两,十几年下来,赫伯权着实是个不大不小的富翁,怪不得江湖把快马堂当作中小门派发家致富的典範。
  这些资料,李岐山大多都不知晓,虽然他当过几天快马堂的总管。
  记得李岐山说过,去年一年,快马堂除了与大江盟的那一笔四十匹战马的交易之外,一笔生意也没做,而大江盟的那笔生意则完全是赫伯权亲自去谈的,内幕无人知晓。
  李岐山虽然精明,可也不可能想到赫伯权日后将成为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否则,他必定使出浑身解数来搞到快马堂的帐簿。
  然而眼下,我只能猜测赫伯权到底是通过什幺途径把马卖给了宗设,这中间是不是大江盟在穿针引线?
  抓到赫伯权应该就能知晓这一切,可惜皇帝把对付他的任务交给了刑部,是为让我安心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探索江湖的奥秘,还是想从赫伯权嘴里印证一下倭贼的灭亡经过呢?
  我不得而知,不过,我知道我不能轻举妄动,在陆眉公正式向我求援之前,我只能在暗中监视赫伯权,以防他重新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
  「佩服佩服,你还真能坐得住啊!」
  眼看着太阳就要下山了,蒋迟突然出现。可我恶作剧地掐着嗓子喊了一声啊呀,蒋迟竟然吓得一哆嗦,扭头就跑,等听到我的哈哈笑声,他才明白过来,气急败坏地沖进库房。
  「你丫变态啊!好好的装什幺女人!」他忿忿地道:「妈的,我早晚得叫你们公母折腾死!」
  「我只是想证明一下,我是不是还有演戏的天分,毕竟我现在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很吃重哩!」好在王动需要保持低调,又有宁馨相助,否则,我真不敢想像会出什幺乱子。
  蒋迟颇有同感:「别说你累,我看着都累。」他抹了把汗,道:「先不说你,方才路过前军府,正碰上白澜被一帮子人围着,说要请他去百花楼。那些人也不想想,就宜伦那脾气,别说百花楼了,就算是一品楼,回去晚了都要吃闭门羹,说起来,比我还不如哪!」
  提起白澜,我不禁一阵苦笑,获封这五天里,他始终忙着应酬宾客,看样子怎幺还得五七天才能消停下来,可自己的时间却耽搁不起。
  脑海中闪过甯白儿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幽怨眼神,我暗自生愁,竹园里的女子会不会也是一腔幽怨呢?
  正说话间,却见陆眉公气冲冲地走进来,把一本手卷往桌上一扔,怒道:「气死老子了!惹火了老子,老子不干了!」
  我和蒋迟面面相觑,忙问出了什幺事儿,陆眉公道:「咱前几日不是说要监视廖喜幺?今儿下午尚书大人回来了,我去请示,不料却挨了一顿训斥,说我不该道?涂?,捕风捉影。虽然准了我的提议,却把我属下的几个人都抽调走了,说是什幺中元节快到了,皇上皇太后可能去几大宫观乞福,要加强保卫。奶奶的,我一光杆司令,如何监视得了廖喜?」
  虽说皇上出行大多是锦衣护卫,可有大的节日,刑部通常会配合顺天府及锦衣卫做好防範工作。
  陆眉公手下的几员干将都曾受过他的点拨,在刑部赫赫有名,赵鑒临时把他们抽调出去来加强保卫的力量,根本无可厚非,大概是陆眉公挨了训,心里彆扭,就觉得赵鑒此举乃是针对他个人而来的。
  心中虽憾,可报复廖喜毕竟只是我一己之私,便劝慰了陆眉公一番,说赫伯权才是主要目标,廖喜且放一放也无碍,反正他也不会跑了。
  蒋迟则说晚上要请陆眉公出去喝酒玩女人散心,随即晃着脑袋,嘴里喃喃自语,带出一长串酒楼妓寮的名字,想来是在琢磨今晚的去处。
  陆眉公哭笑不得,趁他不注意,赶紧溜走了;我也不等他拿定主意,忙道:「东山,今儿晚上恕不奉陪了,不然,我的下场比白澜好不了多少!」
  「你丫净他妈的装熊。」不过,他总算体谅我眷恋新家的心情,又见陆眉公没了蹤影,便说改日定让我醉死在百花楼、翠云阁,倒看看宁馨如何整治我。
  和蒋迟在刑部门口道别,踏着晚霞归家。没走多远,就觉得似乎有人在跟蹤我,虽然跟蹤的技术相当拙劣,可惊人的身法却弥补了技术的不足。
  我心中忽地一动,站定身形,缓缓转过身来,不理会周遭人诧异的目光,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朗声道:「高先生、齐兄,别来无恙?」

【第十八卷?第十章】
第十八卷?第十章

  「这就是动少的家?」
  「是简陋点,不过那四个俏丫鬟就足以让动少露馅儿了。」
  齐小天凤目中露出一丝狐疑,高君侯却是一语道破天机,而我的目光则落在了两人身后。
  「见过王大人。」
  随着黄莺出穀般的声音飘然下拜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绝色少女,不说她明眸皓齿、容光四射,竟有倾国倾城之貌。难得的是她这翩翩一拜,气定神閑、从容不迫,颇有大家之气,绝不带一丝草莽气息,倒像是世家门阀训练出来的大家闺秀一般。
  只是她眉目隐匿风情,虽然还梳着双丫髻,可显然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看这少女的穿着打扮绝非婢侍之辈,而高君侯心系青襟,行事颇尊孔孟之道,想来不太可能是他的女人,心思一动,郑重还了一礼,笑道:「大人二字太生分了,我和齐兄是打出来的交情,嫂夫人叫我名字即可。」
  「动少好眼力!」
  齐小天爽朗地笑了起来,可他眼中倏然闪过的一丝痛苦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我心下顿时恍然大悟。
  经历了诸多事情,尤其是大江盟接管了宋廷之名下生意之后,我和大江盟之间的关係已经极其微妙。
  不管大江盟之前是不是曾经千方百计阻挠我接掌江湖,可眼下既然大局已定,无论它心里愿不愿意,都需要示好于我,否则,立陷我和慕容世家的联手夹击之下,就算大江盟真要对付我,那也是击败慕容世家之后的事情了。
  如此一来,身为少盟主的齐小天不得不为本盟的利益做出妥协的姿态,慧剑斩情丝而放弃追求魏柔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练无双。」
  「练姑娘?呵呵,齐兄,你才是真人不露相啊!」我吃惊地赞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少女身上。
  她……就是名人录及绝色谱中最神秘的人物练无双?她……怎幺会是练无双?!
  不是说少女不够美丽,事实上她的容貌绝不输于竹园众女,而她空谷幽兰般的容颜也和练青霓有着三分相似,可她的骤然现身却让我觉得突兀得近乎没有道理。
  记得从萧潇嘴里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开始,练无双三个字就变成了神秘的代言人,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绝色少女,又身怀不俗武功,可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甚至连总掌江湖的白澜都只是见过童年时代的她。
  按照我的推断,练无双如此神秘,大概是像隐湖那些神秘弟子一样,成为练家和亲的工具而嫁入豪门了,可嫁给齐小天……?
  我真是一头雾水,练家与大江盟之间有宫难齐萝的姻亲关係、有齐放练青霓二十年的恋情,练家还有必要非投下如此大的本钱吗?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她的右手,虎口隐约可见细小的茧子,想来是练剑留下的痕迹,只是感觉她的内息,却与名人录第五十二名应具有的实力还有一段距离。
  「什幺时候喝你的喜酒?」把满心疑虑压在心底,我笑问齐小天,他却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道:「匈奴不灭,何以为家?」
  「齐兄,你可真够坦白的了!」
  我不禁气乐了,就算慕容千秋和我熟得可以赤裸坦诚相见,也没有说过如此露骨的话语。可转念一想,大江盟和慕容世家本就斗得你死我活,齐小天不过是说出了心里话而已,只是传达出如此强硬的资讯,却和他带着练无双一道来访的良苦用心背道而驰。
  「动少,不是我坦白,而是因为这是大江盟数千弟兄的共同心声啊,我岂敢隐瞒!」
  「所谓和光同尘,其乐融融。大家都在江湖上讨生活,为何要杀得血流成河,方肯罢手?」
  心中暗骂齐小天狂妄,竟然用几千武夫来威胁我,脸上却是笑容可掬:「当然,慕容贪鄙好色、行事毒辣,非白道族类,大江盟看不过眼,自不奇怪。可慕容对江北武林,却也颇多贡献,江北罪案率就不比江南来得高嘛!何况,南人北人性格迥异,南人讲究以理服人,以德治人;而北人则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快意恩仇,所谓橘移江北而为枳,大江盟的那一套拿到江北不见得就适用啊!」
  有练无双在,我自然不能轻易表露我的态度。不过看几人的表情,显然是不认同我的观点,再说下去,很可能引发激烈的争论。
  「王兄,」冷场片刻,练无双出人意料地接过话题:「小天他曾和我说过,您是淫贼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淫贼。既是君子,则淫亦有道,小天他就一直感谢您,说您在苏州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和慕容是多年的朋友而有所偏颇,相反却是一视同仁。」
  练无双从容道出「淫贼」二字,竟没有丝毫扭捏,让我不由另眼相看:「淫贼中的君子,君子中的淫贼,弟妹只说了一半,是怕那另一半与慕容相近,对你相公不利吗?」我微微一笑:「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入官场,同样身不由己,自然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否则,唐棠我所欲也,魏柔我所欲也,慕容玉我所欲也,弟妹亦我所欲也,岂不天下大乱?」
  练无双这才露出小女儿姿态,倒是齐小天知道我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趣,闻言开玩笑道:「动少,你是不是又想让我割爱呀?」
  「得了,君子不夺他人之美。何况,我现在要修心养性了。不瞒你说,前两日慕容托萧别离送来两个绝色胡姬,都被我回绝了。」
  齐练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高君侯却正色道:「王大人拒绝的好!大人自幼饱读圣贤之书,心中自有正邪之分。至于一入江湖官场身不由己,俱系托词。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在苏州,大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当默处,隐而不发;可现在身处枢机,当出则出,该语则语,匡扶正道,扫灭佞邪,这才是江湖之幸啊!」
  见面伊始,高君侯就刻意低调,放手让齐小天来主导谈话的内容,似乎他此番来京只是为了彰显大江盟对我的敬意。
  可不知何故,他说着说着,竟然少有的慷慨激昂起来,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似乎带着教训后辈的味道,齐小天不由尴尬地沖我笑了一笑。
  在龙潭镇白澜组织的新一代武林高手联谊会上,我已经知道齐小天并没有读过多少书,高君侯一番之乎者也,恐怕他只能听懂字面上的意思。
  出、处、默、语,君子之道,这是孔圣人在易经繫辞里的至理名言,不该说的时候,一个屁都不能放;该出手的时候,虽千万人吾往矣!
  高君侯似乎是说,眼下时机到了,是该我澄清江湖的时候了。可再听下句「动少身处枢机」,却不由让我生疑起来。
  大江盟能到刑部来找我,想来是得到了我履新的消息,虽说消息并没有控制传播,可通常六部一个司的员外郎还不至于引起官场的轰动,眼下在京城,王动远不如李佟显眼,毕竟我和蒋逵合演的一出好戏更容易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齐小天等人在路上得到消息的可能性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幺,大江盟自然是在京城有相当通畅的消息管道了,高君侯的话即是明证。
  谁传递的消息呢?是丁聪在京的同党,还是另有其人?
  只是以我的资历,还暂时谈不上什幺「身处枢机」,倒是在同一篇繫辞里,提到了君子之枢机。
  传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说君子言行,足以惊天动地,不可不慎!与他前面一段话,竟是大有矛盾之处。
  我不禁想起老泰山萧别离曾经说过的话,当初镇江之战,高君侯似乎隐藏了自己的实力。离别山庄加入慕容世家动机不纯,莫非他排帮加入大江盟也是心怀鬼胎?
  高君侯,你究竟使的什幺心机呢?入云龙,是不是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呢?
  镇江一战并没有给他留下什幺痕迹,伤癒后的他几乎和去年杭州相见时别无二致,那不经意在眼中闪过的精光依旧锐利无比,只是鬓间多了几缕白髮,毕竟这一年的江湖实在是多事之秋啊!
  「高先生说得不无道理,不过江湖之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了解,大江盟十几年都等了,难道就心急得连几个月都等不了吗?」
  「甯馨儿,你知道练无双吗?」
  与老丈人萧别离带回给慕容的消息一样,我向齐小天下了京都禁武令,三个月内,严禁江湖中人无事来京,否则我不讲江湖情面,以阴谋叛逆论处。
  来京人员,如有胆敢跟蹤我的,以行刺朝廷命官论处,我当即格杀勿论。中秋重阳几大节日相继而至,蒋太后的生日也很快就到了,而我扮演双重身份本就吃力,再来些江湖人整日里的打扰我,我就更吃不消了。
  高齐很知趣,只是简单解释了接手霁月斋的事情,表明与宋廷之毫不相干,两家只是单纯的买卖关係之后,并没有提起将霁月斋苏州号转让给殷家的动议,就和萧别离一样,连夜离开了京城。
  正因如此,我才能有机会抚着宁馨的香肩,看刚刚出浴的她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练无双,我知道呀,她是师傅的侄女,我还见过她哪!」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却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答,便急忙追问起来。甯馨不明就里,自然满脸迷惑,魏柔却偷偷嗔了我一眼。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人家年纪小,同来的几个人又都穿着道服,戴着道冠,也记不得她的长相了。」宁馨回忆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想起来练无双的模样,不过总算记起了她们来代王府的目的:「好像是因为嫂子她喜欢弹琴,而练无双精通琴技,才来指点我嫂子的。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以后就再没来过了。」
  说着,她拉住魏柔嬉笑道:「姐姐,那天我在百花楼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你的琴技当真好得很,我嫂子也只是和你差不多而已。」
  甯馨心思聪慧不亚于魏柔,人情世故甚有过焉,知道我不喜欢她吃醋,近来就绝不在我眼皮底下争宠,可却想尽办法要压魏柔一头,这两日,竟开始和魏柔学琴了。她本就有点底子,两天下来,原来荒废生疏的手法也渐渐熟练起来。
  我心中却一怔,竟不期然地想起魏柔的琴技师傅孙妙来了。宁馨为了避免争执,她方才的话反而当不得真,所以她嫂子的琴技定是高于魏柔。
  而眼下魏柔的琴技已是大为可观,那幺练无双能指导甯馨的嫂子,她就算不是孙妙那种级数的人物,恐怕也相差无几。
  这真是出人意料啊!
  练无双的琴技自有师承。师傅琴棋书画样样皆工,曾纵论当代着名琴师,印象中北地里能与孙妙比肩的没有几个。若有必要,这未尝不是调查练无双的一条途径。
  只是想起练无双的大家风範,我心中不免微微有些遗憾,她,竟是江湖绝色谱上罕有的文武双全!齐小天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算有所得了。
  可……练家怎幺不派她来勾引我呢?是清风过于自负,认为我无足轻重;还是觉得无法用美色拴住我,不愿白白搭上一张王牌?
  「三哥,你见到练无双了?她……是不是很美?」宁馨画完最后一笔,尾指指甲已染成了豆蔻颜色,愈发显得纤长手指白嫩可人,剪水秋瞳送来娇嗔眼波,说不出的狐媚动人。
  「妹妹画儿一般的人物,吃这干醋作甚?小心酸死你!」魏柔一旁明着劝宁馨,暗里却狠狠掐了我一把,想来方才自己有些遗憾失落的眼神被她捉了个正着。
  「吓,不得了,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啊!」我嬉笑道,顺手搂过魏宁二女:「媳妇的话自然是千真万确,练无双再美,也比不上你们姐妹!」
  这绝非诳语。浴后的两女只披了件纱衣,衣下再无丝缕,雪白胴体若隐若现,极是诱人。只是女儿脂香中隐隐藏着一丝奇异的香气,像是母兽发情的气息。
  魏柔还是宁馨?
  宽大的碧纱橱里,赤裸的三人纠缠到了一处。魏柔跨坐在我腰上,纤弱的身子似乎被独角龙王挑了起来,几乎是靠我扶在她腰间的双手,龙王才没刺穿她的花房。清腻的花蜜因为龙王来回的肆虐,已经成了狼藉的白浊。
  甯馨却像是美人犬一般跪在我的头顶,雪丘在我脸上蹭来蹭去,更不时把那对诱人的红莓送进我嘴里。
  雪股间,一朵丰腻粉嫩的牡丹绽放开来,清澈的露珠带着晶莹剔透的丝线缓缓从花瓣上滴落下来,一滴,两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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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预告
  王动化身李佟,利用一连串的精彩演出,初步站稳了脚跟,遂腾出手来对付宗设余孽。郝伯权、宋廷之相继现身,王动欲借机扳倒丁聪,可事情并非王动想像的那幺简单。
  蒋迟暗地里开始网罗部下。王动借唐五经之死,表面上与唐门拉开了距离,恰逢解雨进京,他遂与唐门唐天文一系暗通款曲,布置人马打入蒋迟内部。蒋迟聪慧,王动能否如愿呢?
  魏柔、宁馨虽委身王动,心中却各有心思。解雨的到来,会添上什幺变数呢?